“对不起,姐姐。”
    “是我错了。”
    她的情绪陡然崩溃,泪水一粒粒地往下坠,连声道歉。
    林藤枝的眉几乎拧在一起,她抬手覆在麦籽的手背上。
    那人的手却蓦然抽回了。
    “小籽,怎么了?”
    “这怪不得你。”像是想到了什么,林藤枝叹了一口气,神情低落下来。
    “谁也没想到,那辆车会冲过来。”
    “不——”麦籽咬住下唇。
    “都是,我的错。”她的声音在颤抖。
    林藤枝,你倒底为什么好心到这地步,放纵我到这地步。
    害死了林姨。
    我竟然,敢恬不知耻地出现在你眼前。
    敢说——
    爱。
    两个人的感情再度错位。
    一个因幸存,终于想通。
    一个因死亡,彻底绝望。
    “小籽。”
    她哭得太惨烈,林藤枝焦急起来。
    “到底怎么了?和我说,好吗?”
    “姐姐,你为什么,还愿意——”麦籽哽咽着,终于抬起头,问。
    门被推开,猝不及防地打断。
    “听说伤者醒了。”
    女人一身警服,走得利落,短发盖在帽檐下。
    她走到病床前,敬了个礼。
    “你们好,我是叶礼,是黎城公安局的警察。”
    “我想请你简单做个笔录。”她对着林藤枝说明来意。
    “你们聊。”麦籽站起来,闷声走到门外。
    林藤枝看着她,又囿于身体,无法去拦。
    “警官,请您快些。”她对叶礼的态度有些冷。
    “撞你们的人,是一伙盗猎分子。”
    林藤枝愣了一下,她把两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盗猎?”
    “所以,又难以找到吗?”
    林藤枝冷笑了一声,闭了下眼睛。
    “他们的车牌被挡住,现在的技术还不足以——”叶礼有些尴尬。
    “这话,我已经听腻了。”林藤枝皱起眉,她接着道:“我只是去那里拦截猫车,不知道为什么这辆车会出现。”
    “之后我被撞,失去了意识,没有别的能向你们警方提供的了。”
    她的态度让叶礼怔了一下,“林女士,我们一定会尽快将他们抓捕——”
    “呵。”
    林藤枝笑,眼睛却凌冽。
    “你们警局不是还挂着一桩案子吗?林月寒,我的妈妈。”
    “八年前,也是被你们所谓的盗猎分子开车撞到,当场——”
    林藤枝深呼吸一口气,胸口震得发疼。
    “丧命。”她声音落得很轻。
    “但你们至今没有找到那伙人。”
    叶礼在听到林月寒的名字的时候,就说不出来话了,她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被一家人遇上两次。
    “打扰了,林小姐,我们警局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林藤枝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这样的承诺太假,八年来,她听了太多遍,从希冀到失望,再到麻木。
    妈妈的死,是她心里的隐痛。
    她是亲眼看见的,噩梦前几天还在复现。
    这场意外,不仅让她失去至亲,也让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差点——
    失去了麦籽。
    那时候她崩溃了。
    无数次,她都在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会舍得把恶毒的话轻易地说出口。
    找回妹妹的那个晚上,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孩,哭着说姐姐,别不要我。
    林藤枝自责极了。
    愧疚心疯涨,转换成无底线的纵容。
    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承担起姐姐的责任,把麦籽养好,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可到底,她还是没有做好。
    麦籽的告白,让她难过,她没有做到一个姐姐的责任。
    没有引导妹妹形成正常的恋爱观。
    更令人恐惧的是,后来麦籽——
    她变了。
    变得成熟,懂事。
    这让林藤枝慌张,只能用冷漠去掩盖自己的微末心动。
    消毒水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林藤枝的眉头却舒展了几分。
    好在,她终于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
    人的一生,生死仅一瞬,世俗算不得什么。
    门外,麦籽无力地靠坐在地上。
    医院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忙,没人在意她的崩溃和绝望。
    第21章 一连几天都是雨,外面的燥热散去。密闭的病房里却变得湿热,每
    一连几天都是雨,外面的燥热散去。
    密闭的病房里却变得湿热,每一根头发丝都腌浸着消毒水的味道。
    “姐姐,吃饭了。”
    麦籽提着饭盒走进来,她把窗户推得更开了些,让微末的雨带着新鲜的泥土味飘进来。
    她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又小心翼翼地把林藤枝扶坐起来,注意着不碰到背部的伤口。
    药的味道夹杂着几分血腥味。
    她皱了眉,凑近了闻,鼻尖几乎蹭到林藤枝单薄的背。
    “姐姐,你是不是又偷偷下床了。”
    麦籽退开,声音有些沉。
    林藤枝本坐得好好的,等着自家小孩伺候,听到这话,身体都僵硬了一点。
    “没有啊。”她舔了下唇。
    又倏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弯了眼尾。
    “小籽,我很听话的。”女人放柔了声音,故意学麦籽以前卖乖的样子。
    她在撒娇。
    麦籽的心都有些飘飘然了,又想到了什么,被一双无形的手恶狠狠地扯落下来,碎得不成样子。
    麦籽低垂了眼睛,睫毛微颤。
    “我饿了,吃饭吧。”林藤枝轻咬了下唇,她心里总是有几分坚持的,撒完娇,自己也不太适应。
    脸悄然微红,她偏头不敢看麦籽的反应。
    无法克制地放缓了语气,麦籽低声道:“医生说伤在背部,要好好养着,不要乱动。”
    她叹了一口气,意识到林藤枝似乎有些变了。
    女人在她面前一点点卸下了姐姐的身份,袒露了几分脆弱。
    这样的改变,该是令人欣喜的。
    她没再继续说,只是顺着林藤枝的意思做事。
    三层盒饭在床桌上一字排开,菜色丰富。
    里脊肉裹着晶亮的糖色,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另外两道菜倒是简单,一份蒸鸡蛋,一份炒土豆。
    平时,麦籽都会去外面买饭带到医院。
    林藤枝夹了一块里脊,咬了半口。
    麦籽的手捏紧了些,背在身后,有些紧张。
    “好吃!”林藤枝笑,这一份醋放得并不多,加了更多的白糖,很合她的口味。
    “今天的午饭,是小籽做的吗?”里脊肉过油时,炸得有些焦。
    “嗯,学会了。”麦籽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说得轻松。
    林藤枝想到什么,看向麦籽的胳膊。
    她早注意到小姑娘穿了一件长袖。
    “我看看。”
    被她的视线一看,麦籽顿时僵住,下意识装傻,背在身后的手又往后移了移。
    “刚刚医生说要找我——”
    “麦籽。”林藤枝的声音蓦地沉下去,喊她的名字,显露出这些年做姐姐的威严。
    麦籽低下头,缓缓地抬起胳膊。
    衣袖被轻柔地向上卷,露出白皙的皮肤,油点溅射的水泡已然破开,落了伤口,结了疤。
    麦籽练了好几天,即使注意着,但是初次学厨的人总要受点火焰和热油的折磨。
    胳膊上的疼痛,并不让麦籽感到难受,反而是愉悦的。
    这是一种象征,代表着她在做一些对林藤枝好的事情。
    她不只是一个——
    累赘。
    “一眼没看着。”
    林藤枝想责问,又对麦籽说不出重话。
    “怎么就学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刚刚倒是会对着我凶,不知道我也会心疼的吗?”
    麦籽低着头听训。
    下一秒——
    胳膊泛起密密麻麻的痒,女人轻轻地吹着气。
    轻柔的呼吸抚在皮肤上,心里的痛意都减轻些。
    “之前不是说,姐姐吹吹就好了。”林藤枝抬眼看她,狐狸眼的柔情足以将麦籽溺毙。
    “好些了吗?”
    麦籽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快要赢得这场她以为会很漫长的拉锯战。
    她明白,因为那场意外的车祸,不止唤醒她一个人对死亡的感知。
    林藤枝也在畏惧着失去。
    所以,她愿意去尝试,接纳自己。
    早那么几天,麦籽会高兴的哭出声,她长久的坚持,终于有了点回报。
    可,急救室门前的质问成为了经久不散的梦魇。
    她每时每刻都听到自己的心在叩问。
    你的存在,到底给林藤枝带来了什么。
    是十五岁时,妈妈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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