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火药一事,谢明峥同样没有刻意隐藏过地火,但是, 天火面世只有一次示威,因着技艺尚不成熟, 隐患很大, 所以军中并未对外提起, 否则,其他边军索要,这给或不给皆是麻烦。
    为什么一个小小御史不仅知道协议内容,甚至还知道天火地火?
    幕后之人传递前者消息, 谢明峥还能理解, 但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和一个言官提火药?仅仅是为了此刻吗?
    顾棠重新看回贺御史, 琢磨着他是把枪呢?还是把枪呢?
    是枪的话,打的又是谁?又是何事?
    不过, 既然谢明峥还没提起这茬,他就姑且当作不知道好了。
    顾棠饮了口果酒, 掩饰方才的怔神,继续道:“贺御史,你见过被火药炸伤的人是什么样子吗?”
    贺御史只是听闻有这种东西, 压根没见过,自然也不知道是威力。
    “本宫见过。”顾棠压低了下声音,语调冷硬道,“被炸的人血肉模糊。不仅皮肉严重烧伤,藏在地火里面的碎片能崩进人的骨头里,得拿镊子扒开皮肉一片片夹出来,还不一定清理的干净。所以,伤口难以愈合,反复化脓,高热不退,一脚踩在鬼门关前,随时都会去见阎王爷。”
    “他们疼,疼得整夜睡不着,不停的呻吟着,哀嚎遍野,有的人受不了,恨不得一死了之。”
    贺御史嘴角紧了紧,道:“战争本就残酷,谁还顾得了敌人死得难不难受?”
    “哦,”顾棠挑眉,“看来贺御史不太清楚,这地火天火尚有缺陷,稍有不慎,在带着它的人身上炸了也不奇怪。”
    “贺御史是觉得,我们的将士就该拿着这样危险的东西,去和敌军拼命?御史大人是恨不得昭告天下,我们的大杀器天火地火有弱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让它失去威慑敌人的作用?”
    话说到这里,贺御史已经支吾不出来什么了。
    倒不是完全无话可说,只是他还要脸。
    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可这话,你不能和普通的兵士说。
    他们或是有一腔报国的热血,或是愿为知己赴刀山火海,或只是单纯的不敢违抗军令,但有多少人愿意成为某个人争权夺利的垫脚石呢?
    此刻贺御史若执意让武将兵士再起战火,自己却躲在朝堂之上,怕是要把所有当兵的都得罪了。
    就在贺御史欲退下之时,不知怎么的,像是得到了某种提示,他突然绷直了腰背,声音也大了起来,辩驳道:“就算眼下不宜再起争都,陛下也不该如此优待胡羯,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一旦他们恢复,定会再次袭扰北梁。”
    谢明峥微微侧头看向顾棠,那意思好像是仍然不打算说什么,或是很期待顾棠会怎么应对。
    顾棠逼逼两嘴的欲望瞬间膨胀了。
    “贺御史是建议我们要将和谈条件开得苛刻些是吗?”
    “有何不可?”
    顾棠笑了下:“胡羯也不是第一次向我们朝贡,贺御史知道,他们哪次进贡的东西数量最多、价值最贵吗?”
    “自然。”这点事情在场的众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当然是……”
    贺御史脸上的神情倏的变了。
    “看来贺御史想起来了,对胡羯下手最狠的,不巧正是我那位上天没成,先下地府的父亲。”顾棠竖起食指,抵在靠近唇角的脸颊上,歪着头,故作懵懂可爱的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一点不可爱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胡羯第一次打进帝都,也是他在位的时候吧。”
    这话一出,座下群臣的表情可太精彩了。
    顾棠前朝“公主”的身份在这,嫁给谢明峥在很多人看来已经非常荒唐了,而此刻他竟以这般……轻佻的方式,指责自己的父亲。
    在这些将孝道视为天理的古人来说,任何人都能骂顾启,但顾棠不行。否则他就是德行有亏,衣冠枭獍,人人皆应唾之。
    但顾棠不在意,眯着眼笑着问道:“你说这是顾启贡品要得不够狠,还是边城守军特别没用?”
    贺御史:“……”
    这特么他要怎么回?
    斗嘴赢了的顾棠,心里嘚瑟的不行,一脸求夸奖地望向谢明峥。
    只是他还没高兴多久,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了。
    顾棠的后背冒起一股刺骨冷意。满怀恶意的视线,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只是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快的仿佛是他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打量起两侧的大臣。
    他们的眼中或有不屑、或是厌弃,但并没有恨意。
    是他弄错了吗?
    “怎么了?”谢明峥低声问道。
    顾棠摇了摇头,没提这事,只是也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
    谢明峥风状,轻声道:“累了?累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
    皇上都发话了,顾棠也不想为难自己,点了点头,起身离席。
    站在他身后的小九正要随行护送,被谢明峥旁边的小五拉住,两人换了个位置。
    小五和顾棠离席,小九则陪着谢明峥留了下来。
    顾棠这一天本来就累,离开后但直接回寝宫休息。
    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听说,昨夜他走后,除了几位身体不太好的老臣被恩准提前回家,谢明峥冷着张脸和其他大臣“开怀畅饮”到丑时,然后今天一多半的大臣是捂着胃来上朝的。
    至于昨天那个发难的贺御史,连降三级,被调到边军任职了。
    “那谢明峥知道是谁把消息透露给那个贺御史了吗?”顾棠剥着橘子皮,坐在屋前的阶梯上,边吃边问道。
    小五从顾棠手上抢走了一半橘子,塞进嘴里,摇摇头道:“知道这两件事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很难排查。”
    “贺御史也算讲义气,主子都威胁说要砍了他了,他愣是咬死自己是无意间听到别人议论的。”
    顾棠虽然在宴席上怼了贺御史,但也说不上讨厌他。毕竟他们之间,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对方的出发点也不像是恶意的,所以,他也没想认真追究。
    两人的话题就扯到了其他地方。
    他们正天南海北的胡乱聊着,一个让人意外的身影出现在了紫薇宫。
    徐玖抱着只白猫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顾棠立马并起刚才叉开坐着的腿,抬起头熟络地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有事?”
    徐玖将怀里的猫塞给顾棠,回道:“我去御花园散步的时候看到米饭趴在树下,后腿似乎伤着了,所以给你送过来,快请太医来看看吧。”
    顾棠闻言赶紧接过来,将猫放在怀里,望向米饭的被血染红的毛发。
    拨开长毛,隐约能看见一道边缘不平整的伤口。不是利器造成的,多半是上树或是爬假山时不小心掉下来划到了。
    “严重吗?”徐玖弯腰凑近问道。
    顾棠道:“好像没伤着骨头,消个毒,养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太好了,”徐玖微笑道,“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
    “谢啦。”顾棠说着抬起头,就见一个熟悉的玉石吊坠在他眼前晃着,坠子的另一端挂在徐玖的脖子上。
    五瓣小花的样式,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顾棠微微拧起眉头,盯着那个坠子思索着。
    徐玖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捏着坠子摩挲了两下,笑道:“很漂亮吧。”
    顾棠点点头,疑惑道:“话说,这个,应该是耳坠吧?”
    徐玖脸色蓦地变了,似是努力作出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怎么知道?”
    顾棠指了指自己右耳的耳垂,回道:“我之前看一个姑娘戴过。你虽然是挂在脖子上,不过,那个环明显是用来当耳饰用的吧。”
    徐玖猛得抓住了顾棠,声音颤抖道:“你是在哪里遇见她的?”
    顾棠这才觉出不对:“你们……认识?”
    “这个坠子,是独一无二的。”徐玖没有否认道,“她右耳的耳洞,是我亲手打的。”
    徐玖的声音多了几分哽咽:“她在哪?她还好吗?”
    顾棠犹豫了下,实话实说道:“可能不太好,她被地火炸伤了,挺严重的。”
    “现在应该和其他伤患一样,转移到北安城的医馆继续治疗了。”
    徐玖甚至没有听完顾棠的话,转身飞奔了出去。
    顾棠呆呆的望着院门。
    他和徐玖其实没有太多来往,在顾棠的印象中,徐玖友善但冷淡。
    这种冷淡不是指孤僻或者冷漠,她并不难接触、相处,只是那种友善,永远隔着一层。
    非要具体描述的话,大概就是,如果这次去北疆小五没有跟着,回来后他一定会关心顾棠在北安过得怎么样,遇没遇到什么事情;而徐玖,把受伤的猫送了过来,关于边关之行,却没有提起哪怕一个字。
    因为她不在乎,她不在乎皇宫中的任何人、任何事。
    这样的徐玖竟失去了冷静、失去了仪态,慌慌张张地跑去寻谢明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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