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往旁边去抓,找到了一面灵镜,镜旁写着长厌君的字。施令黛看向镜子,镜中人眉眼秀丽,相貌柔和秀丽,确实是一位难辨雌雄的美人。
    他心中一恼,整个手握紧,直接将灵镜握得粉碎!
    碎片烙入掌心,流出汩汩血迹。施令黛继续乱抓,旁边长厌君的字略显仓促: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后果。孤先帮你问问别人,有办法就来找你。
    施令黛脸阴沉沉地推开门,门外风雪交加,吹入他的脸。
    小厮搓搓手,“二少爷,你可算——”
    施令黛低吼道:“给我闭嘴!”
    小厮吓了一跳,看向他的脸后忽然沉默了,“啊,这,这。”
    施令黛眉心一跳,青筋差点暴起,“给我把父亲母亲喊来,就说厌帝待我不同,明年还叫我来庙堂。”
    夜未央,秉烛细谈。施夫人和施老爷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他们看了施令黛的□□双性的器官,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半晌后,施夫人道:“你这样,还娶妻吗?”
    施老爷补充道:“这嫁人也不好嫁啊。”
    施令黛忍着害怕,对父母解释道:“有三次逢凶化吉,或许是因为这个。”
    施夫人确实觉得不亏,但为人父母,“这事说出去恐怕会遭人非议。但你今年都十五了,十六七正是娶妻的时候,本来今年妻子都该相看起来了。”
    施令黛脸色清白交加,“我让厌帝帮我,不麻烦你们。”
    施老爷拿帕子擦了擦汗,“别吵,别吵。多大点事,这,咱们都想想办法。先重新定两件衣裳,男子衣裳好像没法穿了。”
    “不用!”施令黛摔门而去,又怕又恼,只恨自己贪心要了这么个愿望。
    他等待夜半,长厌君却一直不来入梦。
    长厌君打听了一圈没打听到这个情况,反而是昭明太子以为他在暗示,脸都红了,说不介意长厌君是男是女,可以接受第二次成婚。
    长厌君毫无办法,干脆找了伏凌君,为施令黛的生死簿又加了气运,算是弥补。
    施令黛一个人颓废了大半年,终于拖拖拉拉,勉强掌握了身体,开始准备经商。
    是年,他自幼时第一次心算的天赋,终于展露锋芒。
    得天独厚的气运,商人特有的贪心与胆大,机敏灵巧的才智,让他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
    此时的他不知道,万事万物皆有代价,家族极盛之刻,必将迎来极衰之时。
    酒神之死,殃及池鱼。
    祸起酒龙,承择施君。
    次年,施令黛清晨梳洗装扮,将红绳拴在手上,挡住曾为长厌君打磨玉石的痕迹。
    微雨穿风而过,他垂眸跪下,将庙堂内长厌君的名讳又念了千遍万遍,温柔到极致不敢出声,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施令黛心里慌乱无比,轻手掀开了帘子。
    窗外,天雷黑沉沉压来,已成摧枯拉朽之势,破开满地云光,气势犹若吞海。
    他听到父亲第一次用如此惧怕的声音,胆战心惊地对属下说道:
    “施家所有人,封锁消息,不许告诉任何人酒神没有回应的事情!”
    第七十九章
    粥已经凉透了。
    施令黛吃了一勺粥,发凉的小米落入胃部,黏腻地打结,开始抽痛。
    施夫人面色一冷,伸手打翻他的碗,“吃什么,娘给你做好的。”
    施令黛一语不发,面色一阵阵发白。
    施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施路成!你别给我装模作样的,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家里过成这样,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你是怎么想的?”
    施老爷拿帕子擦了擦额间的热汗,“外面……外面有流民造反。”
    施令黛静静地看向他,“厌帝没有出手吗?”
    施老爷喃喃道:“厌帝不在了。没人护住施家了,你们不要出门。我们还有粮食,还有看家护院的小厮护卫,出去了就没有了。”
    施夫人根本不信,冷冷道:“流民敢跟我们施家对着干?你若是像个当家的,就实话实说,外面到底怎么了。”
    施老爷捏着帕子,忽然暴起,额间青筋狂跳,一口气把桌上碗筷扫下,“你们都给我闭嘴!”
    后面的弟妹哭了一声。施令黛眯了眯眼睛,他今岁不足十七,强行冷静道:“娘,你别问了。爹,你也别生气。大家好好的,一定能熬过去的。”
    他单膝下跪,跪在地上捡起瓷片,浑浑噩噩间踉跄一步,手腕撞上瓷片,流出惊心动魄的一道血痕。
    血液弥漫在腕间,一寸寸蔓延入红绳内。施令黛覆上去,温热的红线残留有余温,仿佛长厌君握住的那一瞬间。
    他跪着一点点堆起瓷片,直到眼前模糊一片,热泪朦胧滚入冰凉的地面,心脏像是随之破碎。
    施令黛低声哽咽道:“因为厌帝不在了啊。”
    屋中没有人开口,寂静无比。施令黛拖着身子走回了屋内,坐在软床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片刻后,施夫人推开门,悄声来到他床边,红着眼呵斥道:“哭什么,不就是神君没了,没人庇护你就活不成了吗?你不是天天说自己是气运之子吗?怎么折腾成这样,一点骨气也没有。拿着。”
    施令黛掌心一凉,迷迷糊糊被塞入了一个东西。
    烛火摇曳,昏暗却仍留有暖光。施令黛仰头一看,竟是施夫人自己的施家令牌,“娘,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
    施夫人不回答,“你拿着就是了。”
    施令黛不明所以,令牌被施夫人好好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是一个酒壶形状的精致玉髓。
    施夫人嘱托他,烛火下,眼尾尽是温柔的爱意,“好好戴着,出事了往西跑。见到人喊爷爷奶奶,嘴甜一点,不要骨气,只要留一条命。听到了吗?”
    施令黛愣了一下,“娘,你跟爹聊过了?”
    施夫人转头便走。施令黛坐在床边,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怎么回事?他得到的信息太少,胃又开始抽痛,额间渗出大片大片的冷汗。施令黛半梦半醒间,身上却像是扔了一把烈火,肺腑发烫。
    施令黛喘息了几声,还未从床上爬起,忽然听见了一阵阵敲门声。
    咚,咚,咚!
    不像敲门声,像撞门声。施令黛警惕地拿起角落里的长枪,从窗外望过去。
    咚,咚,咚!
    男子穿着粗布麻衣,连补丁也没缝。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半的白骨,上面挂着腐烂的血肉,明明已经骨瘦如柴,脸上却尽是爆裂的凶狠。
    他将手中的木条往施令黛门上撞去,目光中满是呼之欲出的杀意。
    咚,咚,咚!
    夜色茫然,一声声剧烈的响声撕碎苍穹,几乎要淹没整个思绪。施令黛只愣了一下,门就已经临近撞开。
    他离得近了,终于听清楚这几个流民在讨论什么。
    “草,老子一路杀进来,施家人一个得这病的都没有,还骗我们说长厌君有办法,长厌君都死了!是想让我们病死吗?”
    “施家人真是作威作福惯了,今天非得让他们知道好歹!”
    他们的话落在空中,像一把利刃,直直戳中了少年心脏。
    杀进来?
    ……他们是杀进来的。我们施家地大,足以抵得上平民三户。而我的卧房在最外侧,下一个,就是娘亲父亲了。
    咚,咚,咚!
    跑!跑!现在开始!
    催命的撞门声仍旧不曾平息,施令黛当机立断,手上长枪出手,横扫而去,刺穿后门窗户。他整个强行冲出,滚落在地上。
    骨骼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施令黛脚下丝毫不停,直接冲向后面的卧房。
    他听见前厅乱成一团,烧杀抢掠声不绝入耳,脚下踉跄后再次爬起,直到整个骨骼像是碎掉,也不肯停下。
    流民人多势众,却通常是先抢物再杀人,只有自己够快,够快,就能带母亲跑出去。
    施令黛咽喉涌出一股腥甜的血味,他眯着眼睛擦掉,身后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这,这是……”一位男子刚发现他,指着他叫道,“这是施家——”
    施令黛脑子嗡得一热,手上长枪顷刻间出手,一枪穿过男子心脏,手起刀落!
    他未曾料想自己动手这么快,鲜血迸开的时候,差点跌落在地。
    我杀人了?施令黛只怔愣了片刻,拔出长枪,继续往前奔去。
    前院需要翻墙,他胜过流民吃不饱的身体素质,脚下一点,借枪杆挺入院中。
    他闯进后院,发现妹妹还在休息,舀了一把凉水泼上去,背起她道:“起来。”
    妹妹摇摇欲坠昏在他的背上。施令黛踹开门,喊了一声,“父亲!”
    父亲的铺子空空荡荡,上面只有一个帕子。施令黛扫过去,已经明白父亲在前厅。他热泪一滚,拿上父亲的遗物,继续往前闯。
    肩上的妹妹终于醒了,她睁眼看到四周的杀声,临近绝望哭了的时候。施令黛捂住她的嘴,哽咽道:“小声哭,小声哭。不然就轮到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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