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秒的对视,都似轻轻拨弄着悬在她心间的刺。
    她好像真的疯了。
    她做了这世上最愚蠢、最可恶的事……
    师尊不会原谅她了。
    今夜过后,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慕陶不由得抱着双膝,埋着脑袋,将自己彻底蜷缩起来。
    她止不住地抽泣着,像是半年前忽然失去了所有的那一日,深陷在无边黑暗之中,连最后一缕灵光都不再为她照亮前路。
    她早该知道,这是自己罪有应得。
    她才没有生性纯善。
    她生来怀有魔骨,可不就是天生的坏种?
    所有人都对她不好的时候,她才没有无所谓,她才不想永远如此。
    天知道她有多想把那些人全都杀了。
    她不止一次撕碎过山间娇艳的花,想象着是在撕碎每一个厌憎自己,却又比自己过得好的人。
    她用指尖划破过弱小的猎物,想象着有一天自己也能轻易地,将每一个伤害自己的人开膛破肚。
    她哪有那么听话,哪有那么乖巧懂事?
    她不过只是……想要通过讨好别人,让自己更好地存活下去。
    她心里的善恶对错、是非黑白,全都只是耳濡目染,再如法炮制,尽力猜测着、顺应着旁人想法的产物,哪有几分属于自己的善念?
    将她带回朝瑶的清玄尊错了,将她收入膝下的师尊也错了。
    她就是个魔物,是个天大的祸患。
    师尊若是两百年前便将她杀了,亦或者半年前*并不曾执意将她救下,那么今日也就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她要如何才敢解开那道禁术,她要怎样面对醒来的师尊……
    师尊又会如何看她?
    ——到底是怨怼,还是憎恶?
    似有一种比海还深的无望,渐渐淹没了她。
    她的双手,在膝前紧紧攥着,似是想要抓住什么,偏偏手心又是空空如也。
    忽有一只微凉的手,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脑袋。
    她抬起头来,隔着望不透的水雾,朦朦胧胧对上那双幽蓝的眼眸。
    “别哭了。”离玉轻声说着,“分明是你欺负我,怎么你还先委屈起来了?”
    “……”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还要难伺候的人。”离玉用力掐了一把那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小脸,“醒着说的话你不想信,迷糊着说的话你又不爱听。”
    慕陶疼得瞪大了双眼,张开的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被那止不住的抽泣扰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离玉:“我就骗了你一次,你真要记恨我一辈子?”
    慕陶:“师……师尊?”
    屋内的烛光依旧昏暗,她模糊的泪眼望不清那双眼睛此刻的神色。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师尊……已经醒了……
    是在什么时候?
    刚才,还是更早一点?
    不不,师尊没有醒,若是醒了,不会是这个反应。
    这些日子以来,她锁她心魂,将她软禁,把她当做指尖玩物——她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师尊会恨她,永远憎恨她。
    她本就蜷缩的身子不由轻颤起来。
    似是堕入了无底的寒潭,冷得连心血都快要凝结成冰。
    离玉:“我拿你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慕陶:“……”
    离玉抱着被子,疲惫地坐起身来,牵起了慕陶系铃的手。
    她笑了,笑得些许苦涩。
    她是真拿慕陶没有一点办法。
    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想解释的事解释不清。
    她就骗了她一次,便像被判了死刑似的,再也寻不到一点翻身的机会。
    在受到控制的半个月里,她不止一次看见了慕陶眼底难以消解的自卑与偏执。
    哪怕拥有了可以掌控一切的力量,那丫头也还是不曾觉得自己配得上任何的美好。
    她打心底认为,自己是被这个世界抛下的人。
    越是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什么,越就觉得无力留住任何。
    离玉知道,只要有些事一直解释不清,她就一直无法抚平慕陶心中的不安。
    恢复神识的那一刻,她想过逃走,也想过反抗,甚至想过有没有办法,再同这个疯丫头讲讲道理。
    可思来想去,她还是选择了顺应慕陶的心意。
    有些话说不清,有些结解不开。
    若是惧怕那一缕咒毒,她与慕陶的心结便要永远像根刺一样,静静悬在那里,碰一次,疼一次了。
    只有将一切解开了,她才能与她坐下来好好谈谈后面的事。
    咒毒也好,天魔也罢。
    系统说什么都要促成的隐藏剧情,或许就是她之前无论如何都想避开的那一条路。
    既然避不开,那就坦然面对吧。
    离玉食指按上银铃,无比认真地望着慕陶的眼睛,轻声说道:“我从不曾将它取下,你还要我如何向你表明心意,才肯相信我没想过离开?”
    为什么,一个没有清醒的傀儡,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离玉一时无奈,蹙眉问道:“你才几百年修为,害怕天魔之力伤了我,连狠手都没敢下——你以为你能控制我几时?”
    就这还小魔神呢,别说和微生玄烛比了,就当初的向寒玉下手都比这小狼崽子要狠。
    她这般想着,见慕陶呆愣着没有反应,又一次用力在她脑门弹了一下。
    师尊醒了……
    师尊,真的醒了!
    没有怕她……也没有恨她……
    慕陶回过神来,努力在千丝万缕杂乱思绪中寻回了一丝理智。
    她用力擦干了眼泪,瞪大双眼望着眼前的,真正清醒着的离玉,任由一阵难以言喻的欢喜占据了自己全部的思绪。
    可这样的欢喜,只存在了短短数秒。
    慌乱、茫然、愧疚,再一次侵袭了她心间的每一寸。
    “师尊,师尊……我,我错了……”她反握住离玉的手,反反复复,哽咽着、哀求着,“我真的错了,师尊打我骂我,怎么罚我都行……师尊别不要我……”
    离玉推开了她的双手。
    只那一瞬,她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凉透了。
    到底……还是留不住吗?
    “我饿了,罚你从床上滚下去……”离玉说着,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瘪嘴道,“给我做饭。”
    慕陶张了张嘴,仿佛怀疑自己幻听了一般,久久没敢说话。
    离玉食指往她眉心一戳:“我罚不动你了是不是?”
    哭到停不下来的慕陶抽搐着嗝了一下。
    短暂愣神后,她慌忙地爬下床去,想要从此时此刻开始“谨遵师命”。
    可是人都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离玉:“回来。”
    慕陶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几步趴跪在了床边,睁着一双泪眼,止不住抽泣地仰头望着离玉。
    离玉朝着摆放喜酒的桌子扬了扬下巴:“我才发现那边有吃的,你先不用去了。”
    慕陶:“……”
    幽蓝的灵光微微亮起,离玉简单换上一身衣裳,踢开正红的绣鞋——光着脚丫,绕开尖锐珠钗,踩着一地软红,快步走至桌边,拿起了一块糕点,喂进了自己嘴里。
    难怪在她的世界里,越来越多的人不想结婚。
    这结婚就是折腾!
    她肚子都空好一会儿了!
    “……师尊?”慕陶跟在她的身后,眼里满是小心翼翼。
    离玉自顾自地低头吃着。
    先是塞了两个糕点,后又剥了一个柑橘。
    饱是不可能饱的,但多少也算填了一下空空的肚子。
    她转身看向今日妆容分外娇俏艳丽,神色却几近黯淡无光的慕陶,不由重重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吓得慕陶站直了身子。
    离玉:“你想娶我?”
    慕陶:“……”
    离玉:“流程都错了。”
    慕陶:“……?”
    离玉深吸了一口长气,将喜酒倒入杯盏之中,回身瞪了慕陶一眼:“圆房之前,先喝交杯酒,懂不懂?”
    慕陶呆滞地张着小嘴,显然是不太懂。
    离玉强扭着她略显僵硬的手臂,同自己喝下了这交杯的酒。
    真难喝……
    离玉皱了皱眉,将酒杯放回桌上,回身望向慕陶,认真说道:“慕陶,你听清楚了,有些话,我一辈子只说一次。”
    “我与你并非只有师徒情谊。”她抬起手来,轻轻抹去了慕陶眼角的泪痕,“我是真心愿意嫁你。”
    离玉说着,似赌气,也似威胁,用力揪了揪那只通红的小耳朵。
    听着少女吃痛的哼声,目光凶巴巴的。
    “你若不肯信……”
    “这酒便当我没与你喝过。”
    第72章 天还能塌了不成?
    那一刻,婚房之中似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信!”慕陶回过神来,抓住了离玉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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