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商原本就要蹭他的车一块儿回家, 于是留下来等他。
    她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看他擦黑板、收拾讲台, 袖子撸起来后, 手背和手臂上浮起青筋愈发明显。
    “要我帮你拖地吗?”赵商商灵活地转了转手里的笔,问他。
    “不用,”江巡说, “你先写会儿作业。”
    赵商商秒变苦瓜脸,“我想借你的试卷……看看。”
    “在课桌里,自己去拿。”
    “好耶。”
    赵商商拿到他的试卷, 自己每计算完一小题, 就看看他的,对答案。
    江巡时不时走旁边过, 指出她草稿纸上计算出错的步骤。有的地方赵商商不开窍,他得重复讲两到三次。
    “你比羊羊有耐心多了。”赵商商时时刻刻不忘拉踩赵熠时。
    “可以问我。”江巡说。
    “我晚上回家写作业你又不在。”
    “打电话问。”
    “真的?”
    赵商商有时候会顾及江巡的时间问题, 他估计每天到家后还要习字练画,她不好总打扰他。
    江巡左手手掌摁在课桌上, 借力支撑着, 右手快速写公式, 把解题步骤详细拆开了、揉碎了, 一行行列在纸上, 嘴里说着:“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忙。”
    赵商商抬头看他长而密的睫毛扑扇着, 心思没在试卷上, 想伸手碰触。
    江巡手里的笔停了, 问她:“看懂了吗?”
    “懂了。”赵商商连连点头。
    “我去倒垃圾,马上就能走了, 你先把这题写完。”
    “好哦。”
    赵商商问:“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江巡:“不用。”
    她往窗外看了看, 雨势不大, 雨丝如飞絮般飘在风里,“你记得带伞。”
    “嗯,”江巡说,“要给你带酸奶回来吗?”
    去学校垃圾站的路上会经过商店。
    “太撑了,喝不下。”
    难得从赵商商嘴里听到这种话,江巡笑了笑。
    他独自拎着垃圾袋下楼了,扔掉垃圾之后找到水龙头洗手。
    室外气温太低,流出的水柱冰冷,他手掌的纹路非常浅,近似于一片苍白,突起的骨节处因寒冷而泛起薄红。
    他双手仔细摩擦着洗了三遍,轻微的洁癖发作。
    附近体育馆里的音乐飘出来,为了准备学校艺术节的节目,上完课仍有许多人主动留下来排练。
    最近放学后,学校比之前热闹不少。
    舒小知站在楼上看见了江巡,冲动之下喊了他的名字。
    江巡听见不太熟悉的声音,抬高伞面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人,很快就走了。
    舒小知缺失了第二次开口的勇气,她望着楼下走远的背影怅然若失。
    身后排练小品的其他几个同学都注意到了她叫的那声江巡,相互之间心领神会。
    这里面詹雨情跟舒小知关系最好,她朝舒小知挤了挤眼,笑着问:“你找江巡干嘛呀?”
    “没事。”舒小知拿节目充当借口,“打算跟他说古装秀的事。”
    詹雨情往窗外看,雨雾茫茫的,陆续有人打着雨伞经过,面孔都被遮挡住了,她什么也没看见。
    舒小知怕她还要打趣自己,借故离开教室,看见从画室出来的张旦跟看到救星一样,朝他招了招手,直接跑过去。
    张旦不想回家,放学后在画室里待到很晚才离开。
    舒小知跟他最近渐渐熟络起来,走进画室参观。里面没有其他人,东西倒不少,还有点乱,各种石膏像和写生道具,讲台上还有两串干瘪的葡萄和几个苹果。
    “你什么时候走?”舒小知跟张旦闲聊。
    张旦靠在讲台上,掏出手机玩,“不知道,再等一两个小时吧。”
    面前的画架很多,摆放得乱七八糟。
    舒小知在其中发现了张旦的,别人的画纸上都是葡萄和苹果,唯独他画的是女孩的侧脸。
    虽然还没画完,不过眉眼显露,舒小知已经认出来了。
    是赵商商。
    “你对赵商商……”舒小知还没问完,张旦就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收起手机,走过来接着画。
    “为什么呀?”
    舒小知说:“你喜欢她什么?”
    她记得非常清楚,去年刚开学,张旦与赵商商在教室就发生了冲突,当时全班同学都担心他俩真的打起来。
    梁子结下了,张旦应该讨厌赵商商才对。
    张旦被舒小知问得一蒙,讪讪地解释道:“她那时候想打我,的确是因为我腿欠又嘴欠。”
    现在回想起来,张旦只记得刚开学他跟他爸吵了一架,吵架的具体原因他忘了,反正不重要,反正他们看彼此不顺眼每天都能吵。
    那天他估计被训得挺惨,心烦意乱,脾气超级差,别人撞上来他就能当场爆炸。
    好巧不巧,赵商商就是自己撞上来的。
    他腿抖个不停,她回头让他别抖了。
    他挑衅,她就直接一字典拍过来。
    张旦当时也是无比诧异且猝不及防的。他没想到对方会动手,之前从没遇到过这一卦的女生。
    看着脾气比他还不好。
    可后来,他坐在后桌总是忍不住偷偷观察她,发现她脾气其实挺好的,要看对谁。她很爱笑,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又好看又可爱。
    她有点儿散漫,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总是爱答不理的,甚至都懒得敷衍。
    她还不太爱动,降温之后,就开始在自己的座位上筑巢,经常埋在毛茸茸的抱枕和毯子里午睡,像小动物冬眠。
    还有很多很多……
    十七八岁时的喜欢根本不需要确切的理由,某个瞬间,他自然地被吸引住了目光,就再也挪不开眼,怦然心动。
    不过他的示好都落空了。
    赵商商对他的态度差得离谱,张旦觉得如果让赵商商做选择题,他和一只猪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赵商商很有可能会选择先救猪。
    与之相比,另外一种极端,是她对江巡的态度。
    看得出,她对江巡特别特别特别好,而且粘他。
    只是暂且不知道,是哪种好,出于友情,还是别的感情。
    “你知道江巡跟她什么关系吗?听说江巡转来之前他们就认识?”张旦不太关注八卦,也忍不住要向舒小知打听。
    “他们双方的家长应该认识。”舒小知也不确定,都是小道消息。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词:青梅竹马。
    张旦直觉要完,他可能真没戏了。
    -
    赵商商写完了大半张数学试卷,江巡终于回来了,她套上笔帽,开始收拾书包,“我们回去吧。”
    江巡拎着空书包过来等她。
    赵商商发现他手上没擦干的水珠,看着都觉得冷,伸过自己的手背跟他贴了贴,果然很冰。
    她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是不是修炼了千年寒冰掌?”
    江巡被逗笑,想起她之前说手冷可以夹在胳肢窝,还给他示范。
    赵商商扯过纸巾,让他擦一擦。弯腰从课桌底下揪出纸袋,里面收纳了她的小毯子等各种保暖设备。
    她从其中找出一对手套给江巡,“戴上吧。”
    卡其色的毛绒手套,翻盖半指的款式,还有股淡淡的柑桔香,应该是她平时用的护手霜的味道。
    江巡拿在手里,有点儿犹豫。
    他的手指瘦而长,但总体比赵商商的手大了一圈。
    “撑坏了怎么办?”
    赵商商想了想,“那你赔我两双吧。”
    “可以。”江巡说。
    两人对视哈哈笑了,都觉得是个好办法。
    江巡把手塞进手套里,毛绒布料紧紧缚住了手指,很挤,不过确实暖和。
    -
    江巡关上教室的前后门,赵商商看看时间,发现重点班差不多快要下课了。
    “我问一下羊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反正是蹭车。
    “去1班找他吗?”江巡问。
    “不了,我直接在手机上问他。”赵商商给赵熠时发消息,让他下课了直接到教学楼前的花坛前等。
    江巡发现赵商商很少主动去赵熠时的班上找他。
    仔细想想,不是很少,是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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