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置可否。
    显然是允许孟雪卿继续说下去了。
    辛嬷嬷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突然就明白了此前不久她在府邸门口迎接殿下那次,为何会说着噩梦突然就嚎啕大哭……
    原来竟当真经历过家破人亡?
    此时此刻。
    得了默许的孟雪卿声音陡然又拔高了几分,在晚风中字字泣血:“殿下天潢贵胄,乃圣人第三子,年轻轻轻受封王爵,身上又战功显赫,还得圣人格外青睐器重……何要为了一个薛姑娘自毁前程?”
    “雪卿知殿下向来行事必有考量,可世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薛家所犯并非寻常之罪,而是足以株连九族的谋逆之罪,万一将来哪天圣人知晓殿下与罪臣之女牵扯不清,届时殿下的前程更甚或性命……雪卿求您万万三思!”
    “再者……”
    “再者薛姑娘从前乃东宫准太子妃,和太子殿下自幼青梅竹马,雪卿从前虽未亲眼见过‘宁钊郡主’,但远在北境也听闻过不少太子和未来太子妃之间的传奇佳话,他们二人自幼订下婚约,幼时一起出游,少时一起读书……可想他们感情之深!”
    “雪卿不知薛姑娘从前与殿下有何渊源,可殿下难道就没想过吗,她以戴罪之身找上您……或许的确是走投无路才想要寻求庇佑,可她这么做也分明只是在利用您,且从未考虑过您的身份处境和前程安危啊!”
    “她难道就从没想过,自己的接近会将殿下置*于何种境地?轻则卷入是非,重则陪她一起万劫不复……她心里没有您,她迟早会害了您啊殿下!”
    这些事情,原本跟孟雪卿八竿子打不着。
    且她从未去过京都,根本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多。
    然而一封手书及时为她解答了全部。
    孟雪卿起初并未自乱阵脚,她打算私底下找到江揽州,与其分析其中厉害并进行劝说。
    然而昨晚一直等到深夜,也没等到江揽州回府,只等来下人传话:“殿下今夜不归,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同时得知的消息更还有——北境王府的所有人,明日于樾庭恭迎北境王妃回府。
    至此,孟雪卿彻底绷不住了。
    她不懂为什么。
    分明也才半个多月,为何薛窈夭这个外来者,只用了半个多月就能完成她堆叠几年也达不成的愿望。
    向来引以为傲的沉静柔韧和理智坍塌,压抑的嫉妒也达到巅峰。对于薛窈夭本身,谈不上多恨。
    可世上无辜之人何其之多,她本身没错,但危及到她的利益处境,更抢了她原本可能得到的身份地位和宠爱殊荣,那她便是罪大恶极。
    故而孟雪卿不打算私底下劝说江揽州了。
    能在两年内平定北境,殿下的头脑手腕可见一斑,必然比她考量得更加深远透彻。
    也正因如此,孟雪卿嫉妒到发狂。
    她猜到自己可能根本劝不动,于是干脆将时机场跟合选在了此刻——
    恭迎“王妃”的此刻。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薛窈夭的存在只会后患无穷。
    她不信萧夙和玄伦也能眼睁睁看着殿下行差踏错。
    更不信府上其他人往后还能待一个罪臣之女一如从前。
    即便达不到目的。
    孟雪卿也要在他们之间埋下一根刺。
    是以痛诉至此,她含泪叩首在地:“求殿下万万顾念自己……让薛姑娘回她该回的地方去吧!”
    该回的地方?
    自然便是幽州了。
    听到“镇国公府”、“罪臣之后”,本就已经够惊悚了,没想到后来更还有宁钊郡主?曾经的准太子妃?
    理清这里头的厉害关系,除萧夙玄伦和穆川穆言,所有人心下皆是惊涛骇浪。
    连一旁的辛嬷嬷也怔愣住了。
    她想过很多种薛姑娘与殿下之间可能存在的“渊缘”,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
    东宫准太子妃,那不就是殿下曾经的准嫂?
    这……
    所有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在此刻去窥江揽州面色。
    但所有人都在偷偷抬眼去觑薛窈夭。
    暮色之下。
    远处的五脊殿大开大合,飞檐斗拱上有飞鸟掠过。
    近处晚风鼓动袖衫,也扬起少女身上柔软裙裾。
    她双目不聚神采。
    就那么两眼空空地站在那里,没说话,也没表态。
    只是面色惨白如纸,仿如风雨来临之前,崖边上一朵摇摇欲坠的花。
    第31章
    事情不出也出了。
    辛嬷嬷原想自发遣退樾庭所有下人,但下人们不听也听了,还听了这么多。
    江揽州依旧穆立在风中,视线沉在渐黑的夜色里。
    辛嬷嬷一时把不准事态走向,便也没自作主张,只是差人去搬了把椅子过来。
    片刻后。
    在交椅上落坐,江揽州双腿随意岔开,伸手接过辛嬷嬷递来的茶盏,“王妃可有话说。”
    这声“王妃”点的是谁,再清楚不过。
    男人语气里并无任何狭昵意味,有的只是一种森然的冷漠。
    薛窈夭回过神来,睫羽轻颤。
    压下先前随孟雪卿越往下说而越发滋长的忐忑恐惧,心说江揽州……他没有很生气吗?
    问她可有话说,是在给她狡辩的机会吗?
    换作从前,有人敢这般置她于风险之境,薛窈夭早就亲自跟人撕起来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孟雪卿敢当众揭露她身份,显然不怕得罪她,就“恩师之女”这一身份,便是她身后最大倚仗。
    而她薛窈夭呢?
    除了那虚无缥缈的肉。体关系,她有什么?
    “我……”
    甫一张口。
    顶着樾庭无数双视线瞩目,薛窈夭其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孟雪卿分析得有多精准呢,可说句句是真,句句掐准了她的命脉和七寸。她也不确定江揽州会想听些什么。
    深深吸了口气,却半晌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但见小妖“喵”了两声,轻蹭江揽州袍摆,男人大手一捞,将之提起来控在掌中。薛窈夭心念微转,下意识上前几步,试探着将手搭在江揽州靠坐的椅背边缘,然后又试探性地清了清嗓子,开始硬着头皮跟孟雪卿周旋起来。
    “虽然、虽然你说的都是真的,不错,我乃罪臣之后,接近殿下的确是想寻求庇佑。”
    “但寻求庇佑有错吗?”
    “绝境之中,谁不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殿下本可以拒绝的,但是他没有……”
    “如此这般,孟姑娘难道就没有想过其中原因?”
    “有没有一种可能……殿下自年少时起,便对我情根深种,私底下也早就爱我无法自拔,所以才舍不得拒绝我呢?”
    “而我能有勇气找上他,有没有可能我自己也自年少时起,便对他存有某种特殊心思,否则我为何不去找旁人,却偏偏要找殿下?”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二人心有彼此,两情相悦?”
    无人察觉她说话时,江揽州在小猫柔软毛发上摩挲的大手,指节微僵,尤其听到那句“自年少时起……”
    薛窈夭当然是临时瞎编的。
    既得了“狡辩”机会,她当然得跟江揽州统一战线并维护彼此的面子。
    孟雪卿肉眼可见的瞠目结舌。
    跪在她身旁的凝冬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如此腹诽的同时,凝冬又难免不去想……有没有可能狐媚子说的是真的?毕竟她们谁也不知殿下少时在京那几年,是否当真与这狐媚有过什么特殊“过往”。
    …
    无视孟雪卿和凝冬主仆俩探究的眼神,薛窈夭没怎么关注她们,只试探着用手指头碰了下江揽州的肩背。
    在一个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戳了一下,两下,三下。
    嗯。
    没被排斥。
    少女渐渐松了口气。
    心说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
    毕竟她过去是何身份,江揽州又不是一无所知,哪里用得着旁人在这里特地揭发?
    这么想着,薛窈夭胆子渐渐大起来,再开口时嗓音也比先前松快了几分,“没关系,你们看不出来也没事,倒是本郡……我能看出来孟姑娘一片好心,是在设身处地地为殿下着想,既如此,有关我身份一事往后就别再提了,也万万不可张扬和泄露出去。”
    “毕竟你们的身家性命、前途、安稳与否,皆与殿下息息相关,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将来哪天东窗事发,也是孟姑娘此番埋下隐患,你若能守口如瓶自是最好,但若守不住秘密,便是陷殿下于不忠不义和危险境地,也辜负了殿下这些年对你的优待和照拂之恩,你良心过得去吗?”
    樾庭原本还紧张的众人:“……”
    孟雪卿:“……”
    一头珠翠在夜风中来回颤动,孟雪卿简直不敢相信这倒打一耙的诡辩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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