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多,薛窈夭发现只要不聊任何敏感话题,外加床上主动些,江揽州这人还意外挺好相处的。
    “知道了,夫君大人,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下去。”
    “啊?”
    “再不下去……”
    后面的话,江揽州没说。
    但察觉他眼底隐有异色,跨坐他腿上的少女连忙起身,转而背对着他,“那还请殿下快快出去,本王妃现在就要唤人进来更衣了。”
    片刻后。
    嗯了一声,男人从榻上起身,高大的身影从背后笼罩过来,气息也随之逼近,将她压在梳妆台前。
    一手撑着案台,一手拨开她如瀑垂落的柔软墨发。
    他附身低头,在她颈间落下极轻一吻:“你很迷人,薛窈夭。”
    又来了。
    怎么不撩死她算了。
    。
    自幼在繁华京师长大,薛窈夭无疑是喜爱热闹的。
    时至今日,除城西庄子,桃之夭夭,她还没怎么去过央都其他地方。
    江揽州看出她快闷坏了,故而这日出门得早。两人先是沿着禹河岸边散步,由于皆气质出众,惊为天人,一路上引来不少百姓频频侧目。
    江揽州从来不用左手牵她。
    但这次薛窈夭主动去牵他左手。
    起初时候,触到他残缺之处——江揽州明显可感的指节微僵,下意识要抽离出去。
    薛窈夭不知他曾经历过什么。
    但能想象人失去一根手指,得多疼……
    于是她并不退缩,反而轻轻地,将他握得更紧更实。
    就这样过去片刻,江揽州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这才与她指节相扣。
    随行的萧夙、穆言二人,以及王府的车架慢悠悠跟在后头。市井烟火皆在耳畔,街道上车马辘辘,百姓们遥遥相望,私语惊叹,偶尔风起时,会有梧桐枝叶打着旋儿飞落河中。
    彼时身处其中,只道是寻常。
    古往今来,人们认为黄昏乃昼夜交替及阴阳调和的最好时候,若男女借助这份天时地利拜堂成亲,婚后便会幸福美满。
    抵达城南章府时,恰好霞光漫天。
    央都布政使年逾四十,老早就派人在府邸门外列队相迎,待江揽州撩开车帘,他第一时间冲过来拱手相迎:“下官恭迎北境王!”
    四下齐刷刷一片:“恭迎王爷。”
    章大人半躬着身子,脸上堆满笑意,但也颇有分寸,并不显得过分谄媚:“犬子今日能得王爷亲临证婚,乃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请王……”
    话未完,章大人忽地一愣。
    只见江揽州伸着一只手,指节修长,骨骼明晰。
    没过片刻,车帘撩开,一只纤美莹白的手搭在上面,被男人握着轻轻一带。
    “这、这位可是,北境王妃?”
    这声北境王妃,江揽州神色无波,只唇角勾了一抹极浅弧度,“久候了,还请章大人带路。”
    。
    大周国土之内,布政使乃地方三品大员。
    故而这日章家小儿子成婚,章府齐聚了央都大半的官吏、世家、本地豪绅。红毯从府内铺到府外,四下人声喧杂,鞭炮和唢呐声齐鸣交响,的确是难得的热闹场合。
    被牵着手步入仪门,薛窈夭没有四下张望,人潮却有一瞬短暂的静寂,随即喁喁私语声弥散开来。
    “那是……北境王?”
    “能请来北境王为坐上宾客,章家这回可是有脸面了!”
    “北境王身边那女子……?”
    不怪有人纳闷,毕竟从未听说过北境王娶妻成婚。
    倒是曾经有幸随夫君赴过澜台夜宴,且对薛窈夭尚有印象的极少部分世家女眷,纷纷目露讶异之色。
    “她身上穿的,可是王妃制服?”
    “大周有制,普通女子不得着孔鸟、凤凰、牡丹等图案,便是边缘绣纹也不得。可那姑娘被北境王牵着手……身上绣的是金翅凤鸟?”
    其实这件事,薛窈夭自己也觉不妥。
    但江揽州执意要她这么穿。
    换个人私藏罪臣之女,只怕会将她囿于后宅,轻易不得抛头露面。但是江揽州,这人骨子里显然嚣张至极。
    他非但予她自由,万众瞩目。
    也是后来薛窈夭才知,他更还在拿她“钓鱼”。
    “有点远呢,乍看像是了。”
    “听闻这世上除皇后娘娘,便只尊贵如东宫太子妃,又或皇室亲王的正妻王妃,才可穿这三类绣纹。”
    “无论如何,北境王既将她这般招摇地带出来,那她便是货真价实的王妃。就是这身份,你们可有人知晓她是哪家贵女?”
    “看那颜色气度,不像普通女子,倒像是皇城里娇养出来的郡主公主似的……”
    丰盈的脸颊,清透的肤光,外加本身明眸皓齿,尤其额间那一点赤色花钿,衬得她整个人光彩夺目,仿如一朵含苞盛放的绚烂刺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也不外如是了……”
    自幼习惯了众星捧月,薛窈夭并无半分拘谨,只是此番场合,“殿下,还是该戴面纱的,今日的主角是新娘啊。”
    美不是她的错,但这种特殊日子,若抢了新娘风头,便多少有点不厚道了。
    人生地不熟,江揽州未让她独自一人去女宾席位,而是一路带着她,在章大人亲自安排的上首席位落座。
    待章大人退下去了,他这才懒声接她先前话茬,“或许宾客们瞩目的并不是你,而是你夫君。”
    语气极淡,却透着十足的嚣张和理所当然。
    “……”
    “殿下这么臭美的?”
    “要说臭美……”沉而锐利的视线掠过府中人潮,几乎几息之间,江揽州便将所有陌生面孔收入眼底,嘴上不忘闲话他的王妃:“是谁自幼开始,但凡出门得将项佩珠宝挂满一身,扮得像只花孔雀,偷抹家中长辈胭脂,给嘴涂得像吃过死人,裙子只穿流光灿灿的,绣鞋上必得有鲜花游鱼,飞鸟蝴蝶,诸此如类……”
    “还爱头顶花冠,被人簇拥着夸“郡主真美”,嗯?”
    “……”
    “……”
    “……”
    “人家现在已经不爱那些了!”
    “所以在殿下心里,我从小就是只……花孔雀?”
    幼时品味清奇,薛窈夭热衷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最最臭美时,她会头顶花冠,对着铜镜扮演戏曲里的“戏子”,只因觉得那些唱戏之人特别好看。
    而江揽州竟然知道,还全都记得?
    那本花孔雀受难手札……是这么个意思??
    没有转头看她,男人靠在椅背上狭眸眯眼,“行了,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
    “章家既再三邀请本王,那么担待王妃之貌美,是他们应该做的。若觉你抢了新娘风头,那是他们不识好歹。”
    薛窈夭:“……”
    婚礼流程走完后,晚宴正式开始。
    只是没吃几口东西,宾客中便有一道视线格外持久,已经到了令薛窈夭感到不大舒服的程度。
    待她抬眼望去,新郎被簇拥在席间走酒,四下人影晃动,有似曾相识的面孔一闪而过。
    然而想要用心去找,却偏偏找不出什么。
    如此。
    敏锐如江揽州,又怎可能察觉不到有人在窥视他们?
    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敏锐觉知,远非常人可比。
    一旁的萧夙见自家殿下打了个手势,当即雷厉风行地于私下找到章布政使,要了这日赴宴的人员名单,并安排了数只“眼睛”将章府内外各处盯死,同时传令北境王府的玄色卫士随时待命。
    这短暂的小插曲,薛窈夭并不知道。
    后来吃饱喝足,她想去更衣。
    指小解。
    本想给江揽州打声招呼,但他身为北地藩王,这种场合下少不得被各路官员围着敬酒、应酬。
    薛窈夭索性自己去找穆言。
    。
    穆言抱着把剑,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不料经过一处长廊时,转角处灯火黯淡,薛窈夭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女子撞了一下。
    “对、对……对不住,这位贵人!”
    那女子赶忙相扶并连声道歉。
    穆言皱眉不悦:“你谁啊?走路不看道的?”
    女子登时紧张:“不、不是故意的,实在对不住。”
    “没事……”
    薛窈夭回头安抚穆言。
    话音刚落,她的手被握着捏了一下。
    这一捏不轻不重,薛窈夭下意识皱眉,但还是对那女子道了一句:“没关系,你下次小心点儿。”
    若她没猜错的话,方才那瞬息刹那,女子给她手中塞了一方小小的纸条。那感觉太熟悉了,曾在京中牢狱,她不止一次被人这样塞过纸条,每次都胆战心惊又惶然忐忑。
    又走了一会儿。
    在章府婢女的带领之下,二人终于抵达后院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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