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次,薛窈夭失去了所有分辨力气。
    与之相比的,她眼中也有血丝,和尚未干涸的泪水,泛着极为潋滟的光。
    却聚不起任何情感,温度。
    只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被他碾压到没有任何喘息余地,失去权力地位,为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她选择依附手握权力的他,乖乖做只温软金丝雀,日子也曾美好得不像话。
    可一旦遇上什么事,她从来没有选择余地。
    此刻日暮途穷,想以自己性命相博,为傅廷渊争取一线生机。
    长剑却也被他击落在地。
    在他股掌之下,她好像永远翻不出任何水花。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你可以拿命威胁我,逼我做任何我不愿做的选择,可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随时发疯,无需考虑我的感受,而我却不能反过来威胁你?!”
    少女忽然弯唇笑了。
    笑得惨然。
    “我什么都没有,无法与你抗衡,江揽州。”
    “可死的法子千万种。”
    “你能打落这把剑,我就没有其他法子吗。”
    “若傅廷渊今日死在这里,我不会活下去……”
    无关情爱。
    而是背负不了那份罪孽。
    受不了因为自己,曾经少时的情郎被如今的枕边人亲手杀死。死在眼前,她会做一辈子噩梦。
    也是直至这一刻,薛窈夭才突然明白。
    曾经璃山凌华寺的那位大法师,为何会批命孽缘,宜分开。
    “江揽州,我不懂你的偏执,不解你的极端,更不知你是否又在玩什么游戏,或想与我博弈什么。但这场游戏玩到今天,我好累,觉得自己好痛苦……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原则底线。”
    “我承认自己拿你毫无办法。”
    “唯有拿命来赌你爱我。”
    “赌薛窈夭是你唯一软肋。”
    “赌你即便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也不舍得让我去死。”
    “赢了我要踩着你的爱,保傅廷渊完好无损地离开央都。并结束我们这段关系,我要离开北境王府,离开你,还要卷走你府上够我生活的大量钱财,已在你身上得到的也不会还给你半分。”
    “输了算我技不如人。”
    话落。
    少女拨动腕上镯子的内壁机关朝自己按了下去。
    。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玄伦从始至终冷静如常。
    也只有玄伦察觉到江揽州的手背青筋,在先前看到王妃与太子“拥吻”的刹那,就已经喷张到近乎爆裂。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平静忍受这样的“背弃”。
    但这小小的误会其实都并非重点。
    作为旁观者,玄伦素来崇拜自家王爷于战场和朝堂之间周旋的头脑手腕。
    此番却似雾里看花,触不到底。
    若王爷意在谋夺王妃,最稳妥而不生异变的法子,是阻止太子北上,杜绝他与王妃有任何见面的可能。而非一封密函引其北上,虽然就算不引,太子也可能自己会来。
    而若意在谋夺皇位,王爷更应在太子北上途中,就将其扼杀。无论天灾人祸,储君没了,朝堂势力必将重新洗牌,皇城也能轻易变天,这于北境王来说并不难。
    可是两者,江揽州都在背道而驰。
    非但默许太子抵达央都,先前更还特地派人传话,说要王妃亲自前往澜台。
    若非抵达澜台之前,王妃和太子已在半道撞上。那么此刻的澜台大殿,是否也将出现“二选一”的戏码?
    选我他死,选他我死。
    往深了想也不难理解。
    寻常百姓或世家子弟,二男争一女,也许会打上一架;也许更有权有势的那个人,最终抱得美人归;又或女子更心仪谁,谁最终胜利。
    但帝王家的儿郎,无论是争夺那把龙椅,还是争夺女人。
    成王败寇,最终都必有一死。
    玄伦能理解这个点。
    但就事论事,将最终谁“死”的选择权交到王妃手上,一定要逼她做出选择,是否真有这个必要?对于王妃来说又是否过于残忍?
    一如前两日樊公公宣读圣旨,王妃本不该出现才最稳妥,藏在马车里,任宫人一百个胆子,也无人敢去掀开车门查看什么。
    偏偏王爷带着王妃一起下来了。
    最终还是王妃自己罩上面纱,以“美妾”自居,才堪堪稳住了双方人马的忧惧忐忑。
    若要将一切合理化,玄伦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王爷是刻意为之。
    可动机何在?
    王爷又究竟想要什么?
    弯弓,搭弦,箭矢飞掠之前——
    江揽州心下分裂出两个人在对话。
    小的那个阴恻恻问:“为何她选傅廷渊,就必须亲手杀了你?”
    “不是她选傅廷渊,就必须亲手杀了我,而是只有杀了我,她才有机会选择傅廷渊。”
    “否则?”
    “否则?得到之后再失去,看他们恩爱白头?如何能忍住不强取破坏,忍住了又如何自渡?不如一死百了。”
    “你怎么甘心去死!”
    “你在北境摸爬滚打,日日盼着长大后给阿娘复仇,后来翻身上位成了皇嗣,我以为你会对她下手,可你偏要再回北境建功立业,不就是觉得没有把握,一定得有必胜的把握再把她从太子手里抢过来折磨致死吗,为能折磨她一生一世,你还早就打上龙椅的主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非但阿娘的仇不要报了,还说什么当年之事各有难处,你原谅她就算了还甘愿死在她手里,可人家却连杀你都觉得手脏,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已经失心疯了?”
    “没有。”
    “那难道是我疯了?”
    “你爱她。”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爱她!!!你也应该和我一样恨她,你就应该直接背着她干掉傅廷渊再嫁祸他人将皇城闹翻天,这样既能达成目的又可以永远骗她,而非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你开心了吧!想试探她心在何处,爱不爱你,想赢一次,想被她无条件选择,想她看清你是个什么畜生还会愿意站在你身边,我早说了这不可能,是你痴心妄想!”
    “可是换作本王,选她不需要思考。”
    “你也说了换作本王,可她并不是你,为何要强求她达成你心中期许?你是爱她这个人本身,还是爱你自己内心欲望?”
    “都爱,冲突吗。”
    “不冲突,可你输了,她根本不按你给的路走!”
    “所以呢,要放她离开吗?”
    “不行!”
    “她两个都不选,但傅廷渊未必放手。要就此相让吗?”
    “不让!”
    “想不想娶她做新娘。”
    “想。”
    “想不想折磨她一生一世?”
    “想。”
    “那傅廷渊该不该死?”
    “死!”
    与之伴随的,箭矢离弦,从江揽州指尖飞掠而出。
    然而不过短短几息,她将剑刃横向自己脖子,被他击落后,她说死的法子千万种,傅廷渊今日若死在这里,她不会活下去。
    “你输了。”
    “你一直在输。”
    “你永远在输,你这辈子都比不过傅廷渊!”
    心下那个小孩吱哇乱叫,而后陡然被人扼住了咽喉。
    听她说完所有话后,他突然安静下来,拉拉他的手,“我们走吧,我现在好痛。”
    佛曰人间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世人之执念。
    若非要追溯,能追溯到一个人的出生、成长、甚至久远的孩童时期。像心缺失了一块,终其一生都在渴望被修复填补,如寻觅灵魂归途。
    而权力、功名、财富、荣耀,什么都有的北境王,甚至那把龙椅也不难夺下,却偏偏大费周章做出些匪夷所思之事,心下所求又究竟为何?
    “萧夙,救人。”
    伴随这句话,玄伦心下叹息一声。
    隐隐确定自己摸到了内里底色。
    。
    辛嬷嬷踩着虚浮的步子,宝欢更像是池中捞出的水鬼,连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
    二人来处不同,却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可此番接二连三的心惊肉跳,两人都有些魂不附体。
    不过半刻钟。
    北境王府好似历经了一场飘摇风雨。
    事态平息后。
    太子亲卫共十人,当然都不信任江揽州,甚至一度想要燃放信号,一旦焰火冲天,府外剩余的亲卫必将全力杀入王府,央都王城也会被惊动。
    然而太子此番北上本是秘行,违背圣意。
    北境是谁的地盘也再清楚不过。
    北境王更显然是条六亲不认的疯狗,枉费太子曾将他视为手足。怕硬来会惹玉石俱焚,加之傅廷渊失血陷入昏迷,杨云不得不打碎了牙和血吞,也算不辜负太子妃以命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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