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嫔一脸的温柔体贴:“自家姐妹,不必那么客气,你先好好看,等用过午膳,我们一块过去经延殿。”
    阿妩点头:“嗯!”
    这次惠嫔自然存着心思,看看德宁公主要做什么,若是再欺负人,那她就得设法通风报信了。
    可谁知道这日前去听学,竟不见德宁公主。
    仔细一打探才知道,德宁公主被一道圣旨打发出去,每日足足五个时辰留在太学院,跟着女弟子听书,不能回来了。
    据说德宁公主哭嚎着哀求太后,无济于事,又去找她母妃,被康妃一撺掇,跑去奉天殿要见景熙帝。
    宫中内外有别,公主或妃嫔甚至皇后,无诏不可能随意前去奉天殿,是以直接被拦,公主哭求,要见景熙帝,里面却无半点回应,只派了女官将她送回,并训诫教导。
    大庭广众之下,一国公主胡闹一场,见不到父皇,还被女官教导,德宁公主颜面尽失。
    帝王行事冷硬,在规矩律法外,并无半分温情,哪怕是后宫唯一的公主也不例外。
    第二日便有内监和女官前来,要陪同公主前往太学院,态度强硬,不能不去。
    公主便是闹腾也无济于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对此,众妃嫔也都吃惊不小,太子妃更是惊讶,帝王竟对德宁公主摆出如此强硬姿态。
    大家面面相觑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帝王此举显然别有深意。
    康妃在那种场合触犯帝王逆鳞,帝王看似轻描淡写,只是命女官惩戒,但其实心中对康妃很是不喜,往后的日子会慢慢显出来。
    因为康妃依仗的是德宁公主,德宁公主如果明晓事理,就此为母认错,或者还能挽回一二,可德宁公主却越发理所应当,甚至仿佛觉得皇帝错了,她母妃是对的。
    景熙帝自然不会姑息。
    事情到了这里,若德宁公主能够聆听女官教诲,改过自新,那倒是还好,毕竟是皇帝唯一的女儿。
    若继续冥顽不灵,过两年择良婿厚妆送嫁,宫中又没有能在帝王跟前说话的母妃,这父女情分便越发生分了。
    这里面种种心思,固然也是因为景熙帝素来对这个女儿已经不满,但一个要紧原因自然是那日德宁公主撕了抄记一事。
    这是要德宁公主就此远离承延殿。
    为什么……
    所有的视线全都齐刷刷落在一旁那不起眼的小贵人身上。
    小贵人薄薄的眼皮略有些泛红,正低着头,闷闷地看着手抄的笔记。
    所有的人在此刻都泛起一个念头。
    没事别得罪她。
    能让帝王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她收进后宫的,这小贵人就是皇帝的心尖宠啊!
    众人正想着间,突然又听到外面有动静,大家好奇翘头看,却见来人正是太学院司业和监丞。
    司业为六品,掌管太学院下属女官六部,而监丞为八品,负责绳愆部,掌管纪律风纪,如今这两位一到,诸位妃嫔纷纷起身相迎。
    诸位妃嫔论起份位自然并不比这两位低了,但是一则内外有别,按照大晖不成文规矩,内外相见,先各自降三等论礼数,二则有师生情分,师生情分先于诰命份位。
    此时众妃嫔不但起身相迎,还执弟子礼以示敬意,阿妩也跟着大家行拜礼。
    那两位自然也不敢托大,对诸位妃嫔恭敬叩首,且目不敢斜视。
    如此各自拜过后,那位司业才表明来意,提及女官讲学于经延殿,乃是传道授业,凡入经延殿者,不可狂妄自大,又命绳愆部监丞讲解风纪规范。
    众人听着,知道这是帝王不满德宁公主所作所为,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此时哪里敢说什么,纷纷恭顺听着。
    最后,那位司业又问起“宁贵人”,并特意以一整套太学院笔墨纸砚相赠。
    阿妩有些受宠若惊,太子曾赠她钱财细软,帝王曾经送她金银头面,可还没有人送她笔墨纸砚。
    她连忙再次一拜,双手郑重地受了,并再次致谢。
    待到几位大人拜退后,殿中又恢复了宁静,大家回到各位席位,阿妩这才悄悄地看着手中物。
    是黄梨木匣盒,打磨精细,上面还有雕出的太学院字样。
    文雅细腻,有几分含蓄内敛的讲究,闻着似乎还有淡淡墨香。
    她打开那盒子,里面的笔墨纸砚自不必提,全都是上等精品,且都用光洁细绢仔细包裹好,很是珍稀的样子。
    阿妩心花怒放,喜欢得不行了,又有些脸红。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上进,竟得了这物,还被那位司正大人夸奖了呢!
    待到歇息时,旁边惠嫔凑过来,给她讲这笔墨纸砚的来历,又说这么一套并不容易得,听得阿妩更喜欢了,以至于听学时都更加有精神了,原来听不懂的一下子都能听懂了!
    至于旁边众人羡慕的目光——
    阿妩都看腻了!
    待到回了琅华殿,她更是郑重其事地将那四样都一一摆出来,逐个摆弄,把玩,发现每一样竟都是雕刻了太学院的标识。
    要知道太学院可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处,能进太学院,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于是太学院专门制作的笔墨纸砚也就格外让人稀罕。
    她甚至遐想起来,若是自己阿爹回来,自己一定要给他看,他一定会震惊:阿妩,你哪里来的这个?
    他读了十几年书,只考中一个秀才,还莫名断了前程不得不从商了,太学院对他来说自然也是梦寐以求的。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以自己那点墨水,还是不要用这个了,白白糟蹋,留着,她要留给阿爹,等阿爹回来用!
    她这么想着,也想起景熙帝。
    其实……他也不算是什么荒淫无道吧,阿妩隐约猜到他去惠嫔那里,自然不是临幸,是去找人家问她的心思。
    想到这里,她竟有些脸热。
    是不是有点丢人了?
    不过……算他处置得还算让人满意。
    晚间时候,他若来了,自己可以好好哄哄他了。
    谁知道接下来一两日,景熙帝竟一直不得空过来,只是命人送来了几套罕见的珠玉头面。
    阿妩把玩着这些,心里想着这老皇帝,因为那一日的闹气,故意抻着自己?
    她心里甜滋滋的,又觉有些好笑,反正事情他都办了,给自己办得妥妥帖帖,他再恼着自己,那就随便他吧。
    看谁抻得过谁!
    ************
    此时天已大冷,而就在从北地通往都城的官道上,太子正在策马奔驰。
    这一路行来,太子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纵马驰骋,不分昼夜赶路,周围一行人等自然不敢大意,紧紧追随,其间硬生生跑死两匹马,终于在这一日星夜时分抵达南琼子一带。
    他自北地而来,不过都城以北都是山脉,他绕路都城南进皇都。
    奔马踩踏过南琼子枯黄的干草时,太子骤然勒住缰绳,马的嘶鸣声中,奔马高高跃起。
    太子紧攥着缰绳,喘着粗气,睁着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处。
    那是扎营过后残存的土堡,虽然过了一些时日,风沙吹过,这里布满柳絮和败叶,但太子依然一眼认出。
    一旁侍卫看看这痕迹,小心地道:“殿下?”
    太子却不答,骤然翻身下马,快速走过去。
    他走到那主营帐处,绝望而痛苦地瞪着这里。
    他当然想起来了,想起那一日,他在此巧遇父皇,结果父皇怀中搂着一女子。
    想到此间,他紧攥着的拳头几乎颤抖。
    父皇搂着那么一女子,他曾经看到过那女子的一抹青丝啊!
    可是他自始至终不曾看过那女子面容,当时他还曾经和福泰打趣,说这女子不知礼节,这才叫不上台面。
    他痛苦地紧闭上眼,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那是阿妩,那是阿妩,他的阿妩!
    阿妩被父皇抱在怀中,又怎么能见他?她在躲着他,生怕他认出!
    被父亲和心爱女子一起背叛的强烈痛苦冲击而来,他几乎站都站不稳。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可以这么欺骗他!
    还有那天清晨……
    太子想起那天清晨他看到的,父皇将那女子抱回营帐,两个人缠绵了许久,他知道,他们就在营帐中缠绵。
    太子紧紧咬着牙,如玉的面孔几乎扭曲到狰狞。
    阿妩,她知道自己就在外面,她也知道那是自己的父皇,可是她竟然和父皇在营帐里缠绵。
    她怎么可以!
    骗子,骗子,你怎么这么对我!
    就在这时,一旁的侍从突然道:“殿下,这边有个物件。”
    太子一眼看过去,却见那是一块奔马纹花的花绫巾,一看便是帝王之物。
    他冷笑,嘲讽地道:“他的物件——”
    这话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瞪着发直的眼睛,一步上前,将那花绫巾抢过来,捧在手中。
    那花绫巾已经沾染了土,脏了,不干净了,也变形了,可是太子一眼认出,这是把花绫巾叠成蚂蚱的形状。
    蚂蚱!
    他突然想起之前,他和阿妩初见时,阿妩便是把一块巾帕叠成蚂蚱,她在玩蚂蚱,她还笑着对自己说,是她自己琢磨出的花样,因为她喜欢吃蚂蚱。
    所以这是阿妩叠出来的!
    太子颤抖而小心地捧着这蚂蚱,缓慢地抬起眼,问侍从:“这是从哪里捡来的?”
    侍从见太子神情如此凝重,也有些怕了,连忙道:“就是这里——”
    说着指了指前方。
    太子一步上前,急迫地盯着那里的痕迹,他自然认出,这一处是扎营所在的主帐之外,营帐之外的一方土地,紧挨着营帐所在。
    太子紧蹙着眉,喃喃地道:“她应该知道,我见到这蚂蚱,便能认出她,她为什么要故意叠一方巾帕,是无意中丢这里的吗?”
    这巾帕所埋之处,在营帐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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