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哼了声, 便不理会他了。
    歇息一夜, 第二日早起后,景熙帝陪同阿妩与德宁公主泛舟湖上,为了雅趣, 这小舟并不算太大,舟上也不带随从,龙禁卫等全都侯在附近随时待命以防万一。
    阿妩一看那桨,便觉亲切,拿起来就要玩玩。
    德宁公主拦住阿妩,自告奋勇:“你不必划桨,我来!”
    阿妩也想划,被德宁公主抢了先,她便有些失望,求助地看向景熙帝。
    景熙帝笑吟吟的,搀扶着阿妩坐在船头:“让她试试吧。”
    阿妩:“可我也想啊!”
    好不容易有机会,她想玩玩。
    德宁公主:“你不会吧。”
    阿妩:“我——”
    我怎么不会呢!
    德宁公主:“看你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看我的!”
    阿妩:“……”
    她无奈,只能作罢。
    景熙帝笑揽着阿妩的腰:“让她划,我们两个图现成。”
    大庭广众,阿妩有些不好意思,想推开他,但最后没法,还是略靠在他肩膀上。
    不过德宁公主到底没什么经验,很快这小舟便在湖中转圈,任凭她怎么用力都白搭。
    景熙帝便要出手接过来,阿妩自告奋勇,赶紧拿来,之后几下子,小舟便前行了,一点不费力,轻松得很。
    德宁公主:“……”
    她咬牙,脸红耳赤地道:“你竟会这个!”
    景熙帝朗声轻笑:“她是自小长在水边,德宁你是班门弄斧了。’
    德宁公主咿呀呀的,好气好气,愤而坐在船头,简直不想搭理阿妩了!
    阿妩没法,只好出言哄了几句,德宁公主脸色才勉强好起来。
    待到了岸上,一行三人在水榭间吃茶,却见水榭间立有屏风帷幕,并设有着香炉和香插,其间朱红珊瑚流光溢彩。
    景熙帝笑道:“今日风景甚好,德宁往日也曾学琴,可要弹奏一曲?”
    德宁公主一听,便有些期期艾艾的。
    阿妩见此,眼睛一亮,她笑:“不会吧?”
    德宁公主瞥她:“母妃难道就会了?”
    阿妩:“我学了,我当然会。”
    景熙帝眸底含笑:“好,请贵妃娘娘弹奏一曲以助兴吧?”
    阿妩:“……”
    她有些心虚,不过还是道:“这里也没琴吧。”
    德宁公主马上起哄道:“父皇,给母妃来一架琴啊!”
    景熙帝轻笑:“好。”
    阿妩越发心虚,便嘀咕道:“皇上,太后娘娘说了,说皇上精于此道,既如此,又何必非要臣妾一个新手来演奏?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慢腾腾地瞥他一眼:“回头臣妾弹奏得不好,你又要嘲笑臣妾!”
    关键还拉着德宁公主一起嘲笑自己,她多少有些委屈,觉得父女俩都没按好心。
    景熙帝:“不笑你,怎么会笑你。”
    德宁公主也道:“对!我可从来不会笑话别人!”
    景熙帝:“你但凡能奏出曲调来,朕便有赏。”
    阿妩:“赏,赏什么?”
    景熙帝笑看着阿妩:“你自己提?”
    阿妩神情一动:“好。”
    景熙帝当即一抬手,便有人抬来一架琴。
    阿妩看过去,却见这琴仿佛芭蕉叶,琴首叶柄微微往下弯曲,两侧叶缘略翘曲,琴身线条圆润秀逸,旖旎犹如流水。
    她对琴已经有所了解,不免赞叹:“这琴真好。”
    德宁公主也凑过来:“这是蕉叶琴。”
    阿妩惊讶,她知道许多斫琴师一生所求,便是斫制一床好的蕉叶琴。
    景熙帝如雕如琢的指轻抚琴身,淡淡地道:“此乃当代斫琴家祝公望所制,你看这琴身满布流水断纹,一舒一卷,乐声便如水面涟漪,自是不同于一般古琴。”
    他笑着抬眼:“试试?”
    阿妩觉得以她的琴技,只怕白白糟蹋了这好琴。
    景熙帝看出她的意思:“无妨,便是不成曲调,朕也姑且听之。”
    阿妩便不好意思地笑了:“行,那我试试,反正你们不许笑!”
    这父女二人自然齐声说好。
    阿妩只好试探着弹,这大名鼎鼎的蕉叶琴果然非同一般,名师所制,一入手便明白这琴非同寻常。
    伏手得音,乐声清亮,她指尖轻动,琴声随叶片起伏,犹如流水一般荡漾舒展,宛转吞吐,循循不已。
    她最近恰学了高山流水,如今恰好可以奏来。
    因景熙帝那么说了,她心里放松,这么一曲下来,虽有几处小的疏忽,但总体竟也尚可。
    德宁公主都听傻了,她有些不敢置信,才学了这么一段日子,就这么好了?
    阿妩收音后,在一个缓慢的吐纳后,看向景熙帝。
    这才看到,他一直专注地看着自己。
    视线相触间,他轻笑,眸中赞赏。
    阿妩略松口气,看来自己弹得不错!
    *************
    这次出游后,德宁公主和阿妩亲近起来,德宁公主时不时来琅华殿找阿妩玩,她好奇地摸她肚子,感觉里面的弟妹。
    其实阿妩对德宁公主也没什么不喜的,两个人性子相投,年纪相仿,所以日渐亲密,以至于后来,在阿妩这里,仿佛连昔日惠嫔和孟昭仪都靠后了。
    这件事看在宫中其他人眼中,自然是惊诧不已。
    康嫔则是为此大为光火,痛斥德宁公主,她觉得德宁公主背叛了自己。
    然而德宁公主却是好一番驳斥,把康嫔说得哑口无言。
    德宁公主最后道:“母妃,这些年父皇冷淡你,你难道不该想想为什么吗?”
    她听了父皇那一番话,其实暗地里也查过了,知道自己母妃昔年也是谨小慎微,侥幸得幸,怀了自己,结果生下自己后,便很有些嚣张,也曾经暗地里贬踩过其他妃嫔。
    大晖后宫规矩森严,最忌讳妃嫔之间勾心斗角互相贬损,父皇何等人也,自然轻易便察觉了,为此颇为不喜,开始冷落她。
    最初虽不侍寝,但每个月会按例叫过去走一个过场,算是给她脸面,可后来林林总总的,父皇彻底不耐,便干脆不再理会。
    就凭自己母妃往日种种,若不是自己,只怕如今昭仪都未必混得上呢!
    她这思路一旦开阔起来,什么都想明白了。
    她长叹一声,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父皇待后宫娘子素来宽厚,也不至于给谁没脸,都是一视同仁,母妃既有女儿傍身,何愁将来,无论如何父皇都不至于亏待了你,可若是母妃一味掐尖要强,争风吃醋,你自以为各种盘算,但都是小聪明罢了,你以为你那些小心思能瞒过父皇?”
    不过是被父皇一眼看穿,冷眼旁观罢了!
    康嫔却是根本听不进去,她恨极:“你如今倒是向着那个小妖精了?你去了一趟外面,得了好处,你有奶便是娘了!”
    如果是之前,德宁公主必然羞愧的,不过现在她坦荡极了:“就算我有奶便是娘,那又如何?难道如今母亲得的红花钱,得的份位,补贴舅父的银钱,不是从父皇那里拿的?母亲受着父皇供养,却一味地要求更多,还要骂我有奶便是娘,这是什么道理?”
    她又道:“若是有奶,我至少讲个良心,认作娘,可母亲呢,岂不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康嫔不敢置信,之前这女儿在她手里,那不是随便她拿捏,如今出去一趟,怎么就变了性子!
    她瞪直眼:“你,你这是被那小狐狸精给灌了迷魂汤吧,那狐狸精先是勾搭太子,又勾搭你父皇,如今连你都替她冲锋陷阵了。”
    她不提这个倒好,一提这个德宁公主便恼恨起来:“母亲说这话倒是没意思了,这件事,难道便是贵妃娘娘的错吗?她不过是一弱女子,怎么就能做得了主?若是要怪,不是应该怪皇兄,怪父皇?你心里未必不知道,你只是迎高踩低,心里不敢去怪那些该怪的人,却一味将责任推卸给一个弱女子罢了,说白了就是恃强凌弱!”
    德宁公主越想越气,她攥着拳,在寝殿中来回走动:“你欺我以前年幼,说些不对的道理给我,不过是蒙蔽我罢了。”
    须知大晖后宫只她一个公主,太后对她也颇为宠爱,是以她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只是这骄纵之中又有些刚烈,容易非黑即白走极端。
    之前她欺负阿妩,只觉自己是在惩恶扬善,如今想明白后,觉得自己往日被欺瞒了,觉得自己如今才想明白这道理,便开始痛恨往日那些欺瞒自己的人,此时她连太子妃都看不顺眼,觉得她分明就是仗势欺人。
    这件事归根到底,若她当时容下阿妩,便没今日的事了!
    况且她还对自己说了一些话,好生贬损了阿妩,可如今她和阿妩相处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啊!
    总之,那些骗了她的人,她是不会再信的。
    康嫔听着女儿那些道理,脸色煞白,几乎背过气去。
    她绝望地想,这孩子白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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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康嫔和德宁公主种种,阿妩这里是不知道的,景熙帝做事滴水不漏的,自然不会让人透露给她,免得让她担忧。
    只是那一日阿妩听说德宁公主如今搬到了自己的寝殿,单独住了,不免意外,问起来。
    德宁公主对此并不在意:“一个人住多自在,省得听些唠叨了。”
    她如今和康嫔诸多争执,话不投机,康嫔便哭哭啼啼的,她该说的也都说了。
    其实她如今静下心来,揣度着父皇意思,觉得只要母亲那里服软,自己设法求求,这妃的份位还是能回来,当然前提是母亲消停安分。
    可对于这些,母亲根本听不进去,她又能如何,少不得求个安静。
    阿妩:“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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