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别人跟他说这回事,他只会骂一句“扯淡”。
    但这是叶云樵说的,不知怎么的,他就很相信。
    像是觉得,这个人就是为了守护文物而生的。
    他捏捏眉心,拿起一旁的手机。
    屏幕亮起,通话仍在继续。
    “云樵,等佛像找到,我肯定要向上头给你申请个嘉奖!”
    “比如颁发个称号?什么称号好呢?”刘队摸了摸下巴,忽然灵光一闪,“就叫‘国宝守护人’怎么样?”
    旁边开车的刑警实在受不了他这烂到底的取名水平:
    “好直白好俗气的称号。”
    刘队瞪他:“你懂什么?!大俗即大雅!”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短暂地拂去这紧张的气氛:
    “好,等刘队你们平安归来。”
    刘队盯着前方不断变换路线的货车,感叹了一句:
    “你说他们是真能跑啊,这从你打电话那会到现在,跑了能有十几个小时了吧。”
    “沿着城市的人工湖跑了一路,拐上了绕城高速,又下了高速,在加油站停了一会后,接着就在城里来回绕圈。”
    一路这么跟着下来,刘队感觉对江沅的路线都手拿把掐了。
    叶云樵听着,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他问:“刘队,他们停在加油站休整时,我们有确认车上的货物吗?”
    刘队愣了一下:“没具体确认,怕打草惊蛇,远远观察了一下车况,没发现什么异常。”
    “车上的人有下来过吗?”
    “嗯,有人下车抽烟,看着挺随意的。”刘队答着。
    这时,对讲机里忽然从传来小组成员的声音:
    “刘队,目标车辆正在减速,我们推测他们是想通过南港路,往西北方四公里外的三号码头行驶!”
    声音一出,刘队收起笑意,神色瞬间变得万分严肃。
    “云樵,不说了,收网了。”
    “等我们带着佛像回来!”
    电话猝不及防地挂断。
    叶云樵结束电话后,陷入长久的沉默,他接过秦知悯端来的水杯,手指摩擦着水杯。
    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樵,怎么了?有问题?”
    叶云樵放下水杯,把刘队的回答和自己的疑惑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秦知悯皱起眉头:“十几个小时的跟踪,这车跑了这么久?”
    “是啊,时间太久了。”
    叶云樵站在原地,脑海里反复回想刘队刚才的话。
    突然,一丝可能性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这辆车从一开始就被盯得怎么紧,程聿为怎么可能不防备?
    他猛然抬头,攥紧了手机,眼底一片清明。
    “除非——”
    他和秦知悯几乎是同时开口:
    “除非程聿为早就察觉被盯上了!”
    轰隆!
    乌云翻卷,雷声作响。
    “目标车辆已进入码头范围,正在减速!”
    “外围小组已就位,随时可以收网!”
    刘队对着对讲机冷静吩咐:
    “所有小组,准备行动。等他们卸货的瞬间动手,务必将人货一并抓获。”
    “同时控制所有出口,一旦有其他船只进港,立刻围住,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此时,货车已经缓缓停下,几名身影迅速下车,准备走到后面的车厢。
    “就是现在!”刘队一声令下。
    剎那间,漆黑的夜空中骤然亮起无数道手电光束,映在那些仓促而慌乱的身影上。
    “警察!不许动!”
    数十名刑警从四面八方涌出,瞬间将整个码头封锁得水泄不通。
    刘队眼见局面被控制,终于松了口气。
    他将对讲机插在腰间,走到了车厢前。
    他掀开了车厢上方的遮油纸。
    轰隆!
    惊雷再度在高天之上炸开。
    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车厢里,空无一物。
    唯有一张纸条,轻飘飘地随风摇晃,最后落在刘队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纸条,借着手电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上面写着一些字,一些明明是白纸黑字却让人读出挑衅意味来的字:
    【尊敬的警官们,当你们一路向前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回头看呢?】
    刘队拿着纸条的手颤抖着,指节泛白,睫毛上挂满了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汗。
    他蓦地拿出手机,解锁屏幕。
    屏幕上方的通知栏闪烁着一条新短信的提醒,他完全来不及点开,而是用力摁下某个电话。
    但。
    “嘟————”
    “嘟————”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第70章
    柯尼塞格以刺破黑夜的速度疾驰在公路上, 轮胎摩擦路面,火光在车尾闪烁,发出足够与轰隆雷声抗衡的巨大响音。
    “嗞!”
    两道车影从黑暗中猛然杀出,宛若出鞘的利刃, 精准而迅速地逼近, 前后包抄, 生生截停柯尼塞格。
    急剎声刺破长空, 空气凝滞, 一瞬间杀机四现。
    车内。
    秦知悯和叶云樵同时抬头, 目光冷静如水。
    “来了。”
    “是啊, 刚好。”叶云樵轻声回应。
    秦知悯缓缓松开方向盘, 视线透过挡风玻璃,捕捉到那道正不紧不慢走来的身影。
    程聿为步履闲庭,唇角含笑。
    他在车旁停下,手指轻巧车窗:
    “秦总, 叶先生,这么急着去哪儿啊?”
    秦知悯看了一眼叶云樵,叶云樵垂眸,将手指轻轻搭在手机屏幕上, 敲下最后一个字,按下发送键。
    消息发送成功。
    叶云樵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提示,随即删除消息, 抬头,声音平静地像是邀请同伴出席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宴会:
    “我们下车吧。”
    “好。”
    秦知悯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站到叶云樵身旁。
    两人并肩而立,沐浴在稀薄的路灯光下, 共赴这场或无归途的危险宴会。
    程聿为打量着他们,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不愧是两位,果然气定神闲,换成别人,这种场面怕是早就腿软了吧。”
    秦知悯抬手理了理袖扣:“程先生喜欢这种迎宾方式,不怕我们以后都不来拜访了吗?”
    程聿为笑出声,目光一寸寸扫过他们:
    “那我怎么舍得呢?我这人最怕无聊,难得遇上两位这样有趣的朋友,怎么舍得轻易放过。”
    他说着,挥了挥手。
    旁边的手下立刻会意上前,搜走他们的手机,利落关机,随手甩到一旁。
    秦知悯看着叶云樵的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没入野草丛中,消失不见。
    他垂下眼睛,开始在心中计时。
    程聿为看着这一切,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绑起来,把车处理掉,别让人看见了。”
    不久,绳索将两人绑了起来。
    程聿为侧身,右手抬起,做出一个优雅的邀请动作,像极了歌剧院中一场完美谢幕的序曲:
    “两位,请。”
    下一秒,黑色的布条遮住了他们眼前的世界。
    车辆再度启动,沉闷地咆哮着,朝某个方向驶去。
    他们身后,雷声轰鸣,大雨倾泻而下。
    的确。
    江沅合该下一场暴雨,彻底冲刷掉所有的罪恶。
    -
    黑暗之中。
    听觉和嗅觉被无限地放大。
    叶云樵被人推攘着往前走。
    他听见鞋子在矿石发出的摩擦声,嗅到铁腥掺杂灰尘的气息。
    还有黑暗本身带来的冷意,正沿着脊背一寸寸侵袭。
    恐惧症悄然发作,他的胸腔被恐惧充盈,几乎要溺毙在无声的深渊里。
    “阿樵。”有人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唤他。
    可目的是想带他去死。
    叶云樵不着痕迹地控制住即将紊乱的呼吸,指尖暗自掐入皮肉,用痛觉强行拖住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在心里默默勾勒着路线——
    直行三五十步,右转七百十五步,再左转一千三十二步,左转七百五十三步。
    走到某处,四周响起低语声。
    短暂的商议后,叶云樵和秦知悯被分开,推往不同的方向。
    再度前行五百一十九步,右转四百零一步。
    脚步声戛然而止。
    目的地,到了。
    啪!
    叶云樵眼前的布条猛然被扯下,刺目的光线瞬间刺入瞳孔。
    他不适地眯起眼,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被雨水浸湿的废弃矿洞,潮湿的空气混杂着铁锈味和泥土的腐败气息。
    墙壁上挂着一盏摇摇欲坠的工地探照灯,光影摇曳,投射在地面上,看起来像是某种怪异的戏剧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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