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离渊横剑朝叶灼袭来。
    他背后是一弯残月,身前是暗白剑光。
    剑芒浩荡如冰河浪涌,灵力浩瀚如混沌海渊。
    而叶灼见状立即纵身跃起,冰凉剑锋对他直劈而下!铛一声两剑又相撞,灵力翻涌。群山再度轰然动摇。
    一击之下,两人当即缠斗。转瞬间铮鸣声不绝,已过百招。
    叶灼剑如霜天钩月破空而来,锋芒毕露。看似只攻不守不留退路,实则一往无前毫无破绽,所谓天纵奇才风华绝代,不外如是。
    离渊剑如沧溟北海,渊渟岳峙。退时徐缓,进时凌厉,令人不由猜想他究竟练剑多少年,为何就有如此大开大阖的宗师风范。
    天地间只闻声声铮响,灵力翻涌如惊涛骇浪,若有修仙人踏入其中,恐怕登时被卷入其中,经脉紊乱难以修复。
    一时间胜负竟是难分。
    ——唯有继续。
    冶剑庐中。
    远远地,听见风吟。
    风里是刀兵相撞的声音。
    剑是百兵主。
    一声钟响。
    “听听吧。”铸剑师闲坐一座青铜大钟前,以指节轻叩钟身,以对小徒弟道,“绝代人物比剑,才有这样的风响。这风声,往前一千年都没有,往后,怕是也难会有人带你听啦。”
    “绝代?”小徒弟说,“可他们看着,有二十么?难道比来找师父你谈剑的老剑圣老剑神还厉害吗?”
    铸剑师眼中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啊,早有二十了……”
    “一个剑道天才,一个龙界天骄,和这种人讲年岁辈分?啧……他们修起仙来,可是不讲道理啊。”
    “那他们谁能赢?”
    铸剑师微笑,摇头:“我听不出。”
    说着听不出,他还是在听。
    听那肃杀风吟,听那振振秋声。
    指节叩钟的节律,竟似乎与那边打斗的节律相合,时缓时促,急时如惊风骤雨,缓时如冰河暗流,最终连成一片,奔涌连绵不绝。
    小徒弟闭着眼听钟声与风声,只觉得心脏咚咚跳动,周身肃杀寒凉,像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许久,只听身侧一声轻叹:“剑成了。真好啊……我这一生,总算交代啦。”
    钟声久未再响。
    血腥气弥漫。
    “师父……?”
    两山之间,半空中,两道身影时而交错,时而分开,如蝴蝶翻飞,若有观者,眼花缭乱。
    两道剑光如同明月北海,若其中无煞气杀意,恰是相映相辉。
    地面上早已是剑气纵横,沟壑深深,整个山巅连一棵还站着的树都没了——或者说这座山已经几乎变为平地,也就只有中央两人还毫发无伤。
    再打下去,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离渊先撤了手。
    片刻后,叶灼亦归剑入鞘。两人依旧相对而立。
    停手原因无他,难分高下。
    都说武无第二,可是修为相抵,剑法相当,再继续,也无非是谁抓谁一个破绽,以求胜机。
    可他们练剑以来,从不会让自己出破绽。
    今日论修为,论剑法,论造诣,竟是棋逢对手,即使再打下去,无非僵持不下相互力竭而已。
    更重要的是,打斗之时,心中居然有所领悟。
    “你的剑法很好。”离渊坦然认了,“今日,我胜不了你。”
    叶灼颔首:“我也是。”
    “但我已有所领悟。”离渊说,“下次,我必胜你。”
    叶灼定定看着他:“我亦然。”
    这一场对剑,平生所学尽出,真是酣畅淋漓。回去感悟,必有成就。
    ——而对方想必也是如此。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对方,而是各自神游天外,在月光下一片狼藉的乱山里回忆方才对局。
    “咚!”
    远山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撞钟声响!
    还是冶剑庐的方向,可是,却不是先前那人轻敲出的声音,不一样,太重,太仓促,是撞出来的。
    未及反应,又是一声。
    钟响声声,声音愈发沉重,响彻群山。
    叶灼依然抱剑而立,没什么反应。
    离渊却是听出了什么。
    来人界之前他做了万全准备,熟读许多与人界有关典籍,也记住了很多人间的规矩,这钟声在起初的仓促之后,两声短三声长,五声一顿,这是仙门的通信法,是有——丧事。
    有人过世了。
    会是谁?
    敲击声稚嫩,声大却不势沉,一定是那个小徒弟,那么去世之人,除了铸剑师之外不做他想。
    离渊不由看向叶灼手中的剑。
    抛开这剑的来历,真是一把神剑。此界人族居然能够锻造出如此神兵,铸造师必是无双人物。
    ——为何会如此?
    “你不去看看?”他问叶灼。
    “不去。”
    “为何?那是为你铸剑的人。”
    “死是得其所,我为何要去?”叶灼转身离去。
    “还有事做,就此别过。”
    离渊蹙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法理解这人。
    想了想,他朝冶剑谷的方向走去。
    第7章
    冶剑庐前,一口青铜大钟静立。
    同是青铜的地面上刻满玄奥的铭文,似乎和冶剑之道隐隐相合。
    本该是玄妙静寂的场景,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浓郁血腥。
    ——因为铸剑师正坐于大钟前,鲜血不断从他胸口流出,血先是染红了他的白发和衣襟,而后蔓延向那些古老的铭文,最后织成一张玄秘的血网,在月光下透出幽幽的色泽。
    血网中央的铸剑师容颜寂静,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小徒弟在一边大声号哭。
    “呜呜呜呜师父啊——”
    “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我不会做饭啊师父……呜呜呜呜呜……”
    离渊走上前来,慎重探了探铸剑师的脉息。
    生机已绝,再难回转。
    离渊的神情不免肃穆了起来。
    “看他伤口,是自戕?”
    “是……呜呜呜呜……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自己死了……不对,你是谁……”
    离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但小徒弟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中的剑。
    “你的剑真好……就和我师父今天刚锻出来的那把一样好,”小徒弟一边抽噎一边说,“你就是那个和叶灼打架的人吧……呜呜……怎么你们一打架,我师父他就死了呢?呜呜呜呜……”
    ——这个问题离渊也想知道。
    但小徒弟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他俯下身,用袖子帮他抹了抹满脸的泪。
    “那你师父走之前,留下的话是什么?”
    “师父就只说,剑成了,他可以交代了……我不知道师父是要去死,我光顾着听你们打架的风声了……”
    剑成了?
    是叶灼的剑成了?
    交代?
    可是听闻铸剑师的死讯,叶灼毫无反应,就好像听见一个陌生人去了别的地方那样。
    他甚至还说,死是得其所。
    “你师父和叶灼,有很深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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