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蔺祝很快察觉到,每次自己要被枝条趁虚而入时,都会有剑气将其削落。
    几息过后,蔺祝找到机会,青色软剑直刺入福兽的眼窝之中,灵力爆发,将它半张面孔绞碎。
    正要继续出剑,却见新的枝条刹那生出,像人体中的柔软血管一般纠缠着重新构成了完整的笑脸。
    根须漫卷,福兽根本没受到丝毫伤害,笑呵呵地朝蔺宗主又走了几步。
    只许它引动他人福运,别人却不能伤它分毫么?
    人砍断它,没有丝毫影响,而它只要稍微触碰到人,就会引发变化。遇到它,岂不是只能被活活耗死?
    叶灼将这一幕尽收眼中。
    其实先前他出手已经将这东西削成两半,但福兽再度现身时却依然完整。
    最开始时,它隐于死人树中,也完全没有气息流露。
    或许这种东西并非实物,叶灼想。
    正如“福”之一字,非金非石,看不见摸不着,是人心中虚无缥缈的事物。
    究竟如何,还需一试。
    叶灼:“你们退开。”
    蔺祝闻言退出一丈,其它人亦停手。
    叶灼按剑,只身站在福兽面前。
    福兽和蔼地俯视着他,又缓缓转身看了看柴草的方向,似乎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
    福兽用诡异手段消耗人之福运,招来横祸,但最终目的还是将猎物折磨至无法反抗的境地,安心吸食其全身精血。
    一行人中,柴草身上所剩的福运最少,更容易捕食。
    但作为血食来说,叶灼的质量似乎更高。
    最后它选择了叶灼。
    众目睽睽下,福兽朝他方向缓缓移动,像是一个慈爱的老者正向喜爱的后辈伸出手。
    可惜,不是要送上见面礼。
    叶灼斜拔剑,万千剑气刹那朝福兽轰去,剑光并不是直来直去,而是如海天之际涡旋般的风暴,刹那将福兽身体绞成漫天碎片。
    身体被割裂,福兽的尖啸声再度响起,似乎是知道在这人手中无法讨到任何便宜,鲜红碎片如同炸开的烟花般向外飞散逃去。
    即使如此,也不死么?
    丹鼎宗的图卷法器笼罩着这片区域,本意便是防止福兽逃出,但是福兽碎片往四面八方飞溅,到了图卷近前时,速度丝毫不减,下一刻竟毫无阻碍从中穿出。
    丹鼎宗长老与蔺宗主同时色变。
    可以镇宗的防御法器,也对这东西毫无效果?
    下一刻却听图卷之外传来成千上万道凄厉的啸声。
    长老收起法器,却见图卷之外,并非夜空。
    一方血色结界不知何时何人落下,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其上燃烧着妖异的鲜红火光,把地面都映得鲜红,一眼看去,让人恍若置身滔天血海之中。
    看着它,就让人心生惧怕。
    ——这绝不是他们丹鼎宗的东西,也不像是在场任何一人的手笔。
    接触到结界的福兽碎片都像是被火灼烧,正在痛苦嘶叫,而其它的福兽碎片纷纷停滞在结界前方,不敢上前。
    最后,碎片缓慢地落回地面,重新组成福兽的形状。
    不过,那张笑脸不再和蔼,嘴角缓缓放下,福兽依旧注视着叶灼,像慈爱的长辈图穷匕见,露出皮笑肉不笑的阴森面孔。
    枝条缓缓聚拢,其间凝聚着一股怪异的能量,像是在酝酿极其强大的一击。
    “蔺宗主,”叶灼收剑,道,“你过来。”
    蔺祝不疑有他,走到叶灼身旁。
    与此同时,福兽发出一身尖利的啸叫,所有枝条拧成一股,以雷霆之势朝叶灼拍来!
    叶灼反手拔出蔺宗主腰间软剑,红衣身影跃至半空,软剑剑柄握在他手中,向前甩下,竟是变成一条缠绕着无边煞焰的血色长鞭。
    半空之中寒风烈烈,天上无星无月,唯有血焰照明,视野中只见那人随意握持长鞭,比拿剑时更添妖异。
    看着这一幕,蔺宗主有些瞠目结舌。
    ——这真是一个剑修会做的事?
    鞭上煞焰带着残影破空而去,与福兽正面迎上。
    众人已准备好迎接短兵相接的那一瞬,强大的力量爆发。
    不对,叶二宫主拿的是长鞭,福兽用的是枝条,应当说是长兵相接。
    ——却是听见福兽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惨叫。
    一声鞭响,它整个身体被重重抽倒在地,滚了两圈,姿态极其狼狈。
    不过如此,叶灼已经失去了兴趣。
    他的神念注入软剑中,软剑意志被彻底压制,被并不是主人的人完全控制,变化了长度。
    福兽滚过两圈,眩晕般想要重新站起。
    风声破空,再度响起。
    ——长鞭变为长绳,将福兽整个捆了起来。
    另一端被丢回蔺宗主手中。
    蔺宗主木然看了看手中剑柄,又看向对面福兽。
    福兽被绳子捆了几圈,正在焦躁挣扎着,枝条四处乱甩,却是没有任何能挣脱的迹象。
    此情此景,就像是他牵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绑了一头困兽。
    最开始交手时,蔺祝也试过用软剑化为长藤,限制福兽的行动,可是不论如何,福兽枝条都会毫不受力般从束缚中脱出。
    ——为何叶宫主出手,就像套住一只狗般容易?
    蔺宗主试着往后退了两步。
    庞大的福兽竟是被扯了一个踉跄,也跟着蔺宗主走了两步。
    旁观之人目瞪口呆。
    血色结界已经撤去。
    看着已经沦为捆兽索的软剑上燃烧着的血红煞焰,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来,那结界必然也是叶灼的手笔。
    可他不是个剑修么?
    而且,这是什么手段?为何万般法门都不起效,他如此出手却能困住福兽?
    “……佛家手段?”一位长老喃喃道。
    说罢蓦地一惊,当即闭嘴不再议论,这种人的事若是知道太多,会引来大恐怖。
    叶灼审视着福兽,确定它已经翻不出什么风浪。
    天生万物,“福”却不在其中。
    天道之下,事物运行本无好坏,是福是祸全都由人认定。说到底,都是人心中的业障。
    是业障,就用业力来伏。
    恰好他略通佛法,蔺宗主身上又带了绳子。
    佛珠里炼着十万怨气滔天的血魔,造下业障不计其数,能动用的业力更是深重。相比起来,这只福兽实在孱弱。
    “就这样牵着它吗?”蔺宗主的声音有些颤抖。
    叶灼看着狂躁挣扎的福兽。
    一剑杀了,是能做到。他修虚空,虚空中无生无灭,自然也就无福无祸。
    但叶灼总觉得这东西身上还有什么讲究。
    叶灼:“再抓一只过来。”
    “……?”
    最终,柴草被放在另一片空地上,再次沦为诱饵。
    这次,第二只福兽一出现,还没等柴草发出惨叫,就被业火绳索捆了个结实。
    两只福兽长相大同小异,先抓到的那只体型大一点,后抓到的小一点罢了。
    一众丹鼎宗弟子凝视着两只躁动的福兽,若有所思。
    ——此情此景,不由让他们想起初入医道时,一起拆解灵兽的场景。
    灵兽有伤人之危,于是每次拆解灵兽,都有长老坐镇,防止意外,而他们可以安心下刀。
    福兽也有伤人之危,所以叶二宫主也在旁边。这让他们很想对福兽做点什么,譬如研究两只福兽放在一起,是否能够□□。
    沈心阁则一本正经地背着双手:“叶道友,我师父曾经教我一个凡间谚语。”
    叶灼解开两只福兽身上的绳子,随口敷衍:“是么。”
    为什么是“是么”而不是“什么”?沈心阁觉得自己也许是听错了。
    既然叶道友如此不耻下问,他当然是大方传授自己的所学:“那句话是——”
    话还没出口,就见两只福兽已经被叶灼结结实实捆在了一起。
    两只本就焦躁的福兽立刻开始发狂般相互攻击。枝条和根系狂暴地纠缠向对方,不分你我。
    这东西上方的枝条触碰到人,就会激发人之福运,下方的根系触碰到人,就能汲取人之精血。
    不知道两只福兽混在一起相互汲取、相互激发,会发生什么。
    惊天动地的动静过后,小的那只福兽渐渐落入下风。
    大福兽的根系牢牢地扎在它身上,代表福泽的红色越来越少,大福兽身上的红色却愈发浓郁,体型也迅速增长,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祥。
    看那面孔,真是一个福星高照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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