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出来,带着的马都比寻常马矮一截。
    林海在马上,慢悠悠走了几圈,趁着小厮一个不留神,一夹马肚子就跑起来。
    “等等,等等小的!公子——”
    林家下人被远远甩在身后,林海策马绕过一片油菜田,登时就不见了踪影。
    忽而有人喝骂。
    “哪里来的贼人!竟踩踏我们家的麦苗!!”
    林海勒马停住,循着声音调转马头。
    三个头戴幕篱,背着背篓的人跑过来。
    瞧这身形,再听声音,应当都是姑娘家。
    林海下了马,低头看看脚下绿油油的一片,一时间不知道将脚往哪里放。
    原来脚下这片的‘草地’,竟然是麦苗?!
    林海此刻十分尴尬,他也不是故意为之,若知道这是旁人家的地,断然不会在上面纵马。
    论理踩坏旁人的东西,须得赔偿,对面又是几个丫头,看身量年岁也不大。
    尤其刚刚喝止他那一个,气鼓鼓的叉着腰。
    林如海扯掉腰上一个玉色元宝荷包,男女授受不亲,林海又不知对方来历,不能把东西亲手给过去,索性就把荷包朝那几个小姑娘扔过去。
    正好落在中间那个姑娘的脚边。
    荷包里有几个金银裸子,姑且算作赔偿。
    然后林海只能自认倒霉,沉默牵着缰绳,转头想离开是非之地。
    林海不想开口说话,按着自己的法子做出赔偿。
    但这样举止落到对面人眼中,反是傲慢极了。
    踏了旁人秧苗,竟然抱歉也不说一声,纵使荷包里多少金贵物件。
    贾敏难道还缺这个?!
    “且慢。”
    林海见三个丫头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一个忽然往前两步。
    口吻中透着冷厉,可惜几个丫头都带着幕篱看不见脸。
    不然对方的脸色定然好不到哪儿去。
    贾敏冷声道:“曹孟德行军之时,惊马踩踏麦田,削发代首赔罪,若阁下真有悔意,还请拿出诚心来。”
    好刁钻。
    林海脚下定住。
    小姐妹话音刚落,刚刚骂人的丫鬟弯腰把扔过去的荷包捡起来,如法炮制,狠狠把荷包扔回林海脚下。
    瞧这架势,对方虽是三个小姑娘,半点不让,若不遂了她们的心,就别想走。
    林海叹气。
    自怀中拿出一把两寸长的精钢小匕首。
    这个稀罕物是家中寻来的西洋货,刀鞘上面镶嵌着珍珠和红宝石。
    匕首刀刃只有一指大小,林海带着当做随手玩意儿,还可以用来削果子吃。
    他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做这个用处。
    林海解开头发,削下一缕,捡起刚刚的荷包,上前几步,直接把东西塞进
    让他削发代首那个丫头的背篓里。
    “喏。”
    三个丫头显然想不到对方竟然真的来这么一招。
    等反应过来,左右两个丫头赶紧护着中间的贾敏后退几步。
    此刻两边的下人都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
    最先到的林家小厮,上气不接下气。
    看见林海发髻散了,慌忙把人拉过去:
    “公子!公子是不是从马上跌下来了!?摔到哪儿了!?”
    林海看见刚刚为难他的丫头已经被领回去,好几个女人把她们围住。
    林家管事气都没喘匀,低头哈腰给领头的嬷嬷赔罪。
    “实在抱歉,我们不知这是麦田……”
    赔钱,只要拿出诚意赔钱。
    就算把一块地的收成赔上十倍百倍,于他们林家都算不上九牛一毛。
    有个女人拿着林海的荷包走过来,递到嬷嬷手上,看也不看林家人一眼,只对那嬷嬷道:
    “不必理会他们,将人请走。”
    林家管事没有赔钱的机会,反而被好几个粗壮的女人恶狠狠盯着,灰溜溜领着公子从小路离开。
    似乎他们再敢踏一根苗,那几个女人就要扑过来拼命。
    出这种波折,林海倒也不闹脾气了,小厮把他头发梳起来,他坐进马车里,众人折返回去。
    林家管事心里暗自埋怨,若公子乖乖听话,不闹什么幺蛾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但他不敢念叨。
    以后就算惹公子发大脾气,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好在这次只是踩了人家的地,没有摔到人。
    城门已经在望,估摸着林海把气顺得差不多,管事的好言好语安慰他:
    “那些都是乡野之人,公子不必与她们置气。”
    林海没答应,食指无意识婆娑着匕首上的宝石:“乡野之人?”
    他回想一路,今日的遭遇,似乎有些地方不合常理。
    乡野之人岂能张口就是以发代首的典故?
    半点不看重钱财,瞧着她们模样,丝毫没有辛勤劳作的样子。
    那背篓还有点眼熟。
    而且背篓里只装了几枝花,竹篓上还坠着精巧编织的金线络子做装饰。
    乡野之人会有这种心思?
    没准他们是不小心闯进哪位高士的隐居之地,打扰了旁人。
    林海忽然道:“不必告诉母亲,免得她白忧心一场。”
    管事的讨价还价:“公子下次,再不可如此了。”
    车里少年嗓音低沉:“知道了……”
    ……
    另一头,庄户上的女人们也在安慰贾敏:
    “姑娘放心,麦子种得多,被踩到一些也不妨事。”
    这片地种麦子还是贾敏和母亲争取的。
    原本江南气候和当下时令,不太适宜种麦子。
    但贾敏想看麦苗如何生长结穗,史苗也想做个种植实验,在庄子东面地势略高的地方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播种。
    麦子种下去,不春不冬的,好在苗长得不错,今日贾敏刚好过来,就遇到个不长眼的在麦子地里跑马。
    贾敏没说话,她身边的丫鬟春果道:
    “我们姑娘哪里是气这个,那种人鼻孔只往天上看,半点不知农事艰难。”
    另一个名叫秋霜也点头。
    刚刚就是她大声骂人,那个骑马的,真是作践东西。
    贾敏把春果找过去,耳语几句。
    春果走过去对那些婆子道:
    “姑娘说了,这点小事,只当没有,不然又要牵累你们被罚,以后好生看顾。”
    婆子们连忙道姑娘慈悲,保证今后必定好生看着地头,再不叫人来撒野。
    贾敏她们也不逗留,坐车回去庄园。
    贾敏回想今日的事,也觉得哪里不对头:“那个人气儿都不吭,是不是个哑巴?”
    秋霜道:“姑娘,我记得嬷嬷说过哑巴大多听不见。”
    那个人明明听得见,姑娘说曹孟德,人家就真的割头发。
    贾敏也没想到,她话音才落,对方竟然真的断发,心里有些发虚,倘若那人道歉姿态诚挚些,她们也不会这么生气。
    春果忽然想起来她看的侠义故事:“会不会她是哪家女扮男装的小姐?不好开口说话,一开口,不就露了身份?”
    毕竟那个人长得似乎……是个姑娘模样。
    贾敏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贾敏忽而有些懊恼,若早知她是个女儿家,自己就不与她为难了。
    也不知她回去,会不会被家中人责备。
    万幸那姑娘没将头发一把都割下来。
    不然,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
    且说另一头贾赦和贾政回到庄子上,贾敏还比他们晚到半刻。
    知道妹妹背着自己送的背篓出去巡田,贾赦好生把贾敏恭维一番。
    放下带回来的节礼,史苗招呼着孩子们吃过饭,大家一起说说话。
    贾赦攒了这么久,有的是东西磨牙。
    想和母亲说说册子上人家的贾政根本插不进话。
    况且这种话也不好当着妹妹们说,贾政只好把主场交给大哥。
    听那些大儒说大哥考场灵感,贾敏护着自家人,当即就不服气的说到:
    “瞧着是这个理,但一气呵成的文章,考场上也用不得,你见过谁的八股,流芳千古?”
    贾赦拍手赞叹:“妙妙妙!”
    当时他怎么没想到!
    下次就这么说,气死那些老头子!
    ……
    甄府上,既然留林家夫人陪自己过端午,甄家老太太恨不得直接让林家母子在府上住下。
    老太太喜欢林如海母亲,聊天说话比自己几个儿媳有见识,故而时常找她来作陪。
    顺便多看几回林家的哥儿,将孩子脾性看得更透些。
    今日正商议给荣国府送节礼的事。
    老二媳妇在妯娌中不讨喜。
    说话素来喜欢刺人:“那府上十分讲究,咱们家举荐的人也没看上。”
    这是在刺老大家儿媳,巴巴热脸去贴冷屁股,自信满满举荐先生,最后荣国府半点面子不给,看都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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