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殊低笑:“我想,我身上禁制持续的时长没多久就要结束了吧。”
    禁制一解除,池殊就会对沈锦熙发动攻击,挣脱他的控制,到那时,他将成为众矢之的。
    沈锦熙压着他,在对面几人警惕的注视之下,一步步往后退:“你说得对,所以我会在那之前,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晦暗的光线下,路宴久几人的身影逐渐模糊,时间缓慢流逝,某个瞬间,池殊终于感到自己身上的禁锢开始松动,兔子道具陡然出现,挥起巨大电锯朝沈锦熙袭下一击。
    猩红的锯刃即将砍入皮肉的一瞬间,被无限地放慢,池殊勉强从对方的控制下抽身,踉跄几步,就发现自己难以动弹了。
    没等沈锦熙来得及靠近他,血子弹与扑克相继撕破黑暗,带起危险的尖啸。
    趁着他闪躲的功夫,池殊往远离沈锦熙的方向逃了数步,在他的背后,一道人影迅速朝他逼近,顷刻便到了身前,携着压迫的冷意。
    手臂被猛地扣住。
    池殊回身,对上白昭漆黑的眼睛,他腕骨处的银色长刀锵声出鞘,横在青年脖颈的位置,温热的血肉受到刺激,泛起一阵冰冷的麻意。
    碎发的阴影下,白昭锋利俊美的面容晦暗不明,眸底一片阴鸷,他紧紧盯着池殊,高挺冷峻的眉骨间携着几分报复似的快意。
    青年脖颈处尚未干涸的血痕染上刀锋,留下一线殷红的血色。
    白昭:“你——”
    他嗓音哑,口吻也是冷的,压迫危险的气息朝他压下,就在池殊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质问的话语时,那人却道:
    “你宁愿相信路宴久,也不愿意信我?”
    池殊愣了一下。
    数张扑克在这时从黑暗中射出,撕裂空气,目标直指白昭,他的眼眸倏地一冷,挪开横在青年脖颈上的刀,将扑克顷刻切成雪白的碎片。
    纸片被风吹得簌簌狂舞,路宴久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出,视线掠过两人,笑道:“悄悄话说完了吗?——白昭,不管你怎么逼问他,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池池选择了我。”
    他仿佛全然没觉察到对方越来越冷的低气压似的,热衷于将水越搅越混。
    白昭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注视着池殊:“我之前见到的那个‘池殊’,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绝不相信对方是简单的复制体。
    盯着那人的视线,池殊安静了一瞬。
    如果说自己也不清楚,白昭肯定不会相信。
    不如——
    “嗯?你是在说我吗?”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黑暗的另一头响起。
    池殊眸色微动。
    白昭皱眉,无声摩挲了一下枪柄。
    青年高挑的影子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他五官优越,肤色显出病态的白,长睫下,一双浅色眸子中伪装的温和尽数褪去,只余彻骨的阴冷,他抬起修长冷白的手指,黏腻的黑暗在他弯曲的指骨间蠕动、缠绕。
    几人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舒池眯起的眼眸一寸寸扫过他们的面庞,发出一声低而冷的笑:
    “他是我的猎物。你们有什么资格抢?”
    霎时间,青年身下的阴影中,漆黑黏液如蜘蛛爬动,扭曲成畸形的影子,宛如怪物张开了手爪。
    在列车外,他原本受规则约束的力量彻底释放,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舒池的目光在白昭握着池殊的手上顿住,缓缓道:“给你三秒,把手从他的身上移开。”
    白昭毫不回避对上他的视线,抓着池殊,将人强硬地带到自己的身后,嗤笑一声。
    舒池的眸子定了几秒,倏地,唇角扬起一个温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的视线越过白昭肩头,盯着池殊,一字一句:
    “去那里等我。”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暗朝对面的几人袭来。
    粘液交织成网,探出无数触角,晃动的光晕里,怪异的阴影膨胀、扭曲,蠕动着无定形的身躯,瞬间吞没那几点摇曳的火种。
    池殊当然清楚对方口中的“那里”指的是什么。
    混乱的战局间,他周围的空地是唯一没被波及的地方,对视上异形最深处青年凝视着他的眼睛,池殊往后倒退几步,转身冲入黑暗。
    夜风裹着冷气如刀子剜过他的脸颊,在他的周围,异鬼环伺、咆哮,扭曲的怪物朝青年单薄的身影伸出触手,却被火种的光辉阻挡,有少数探入的,也被池殊一锯子砍得鲜血淋漓。
    终于,池殊来到了车头的位置。
    他将绳子在车顶固定好,末端拴住自己的腰,而后迅速用绷带在鲜血淋漓的掌心缠绕了几圈,抓着绳子沿着车身滑下,呼啸的狂风掀起他的发丝与衣角,池殊抿着唇,足尖踩上窗框边缘,压低身子,柔韧弯曲的脊背如同一张绷紧的弓。
    他的大半身体都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列车仍在疾驰向前,一旦失手,等待他的就是必死的结局。
    在他的面前,暖黄的光辉从窗户内透出,池殊的指尖抵住冰冷玻璃的边缘,终于看清了头部车厢内的景象。
    最先入目的是血色。
    整个车厢如同被人血涂抹,除了漆黑的窗户外,其余的一切几乎都是红色的。
    鲜红的骨头构成座椅,上面铺着人皮,列车长就坐在那里,面容完全被大檐帽遮住,漆黑的制服穿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团隆起的巨大影子。
    在他的身旁,两女一男三位乘务员站立着,他们都背对着池殊,身体如面条般细长,耷拉下的手臂几乎碰到膝盖。
    池殊召唤出兔子,电锯开始在玻璃上切割,但只留下很浅的划痕。
    巨大的响动终于引起了乘务员的注意,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露出三张没有皮的脸,不仅如此,他们没有遮挡的脖子都是一片鲜血淋漓,正往下掉落肉块。
    一名女乘务员朝池殊走了过来。
    他在外面听不见声音,车厢里的一切景象都如同诡异滑稽的默剧,女人挪动步伐,在她的背后,两人血色面孔上的眼眶正空洞地凝视着他。
    哗——
    车窗被乘务员拉开。
    巨大的气压差令池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风冲了进来,缠在腰上的绳子猛地绷紧,勒住他的骨头,剧痛之下,他用锯子切断了它,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三个乘务员齐齐朝池殊发动攻击。
    第138章
    他狼狈地一滚, 肩胛骨重重磕上地板,后脑勺嗡嗡的,但池殊已顾不上这些, 那张没有人皮的脸近在咫尺,兔子一锯子砍下,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衫。
    池殊艰难爬起,脊背抵着门板, 隔着层单薄的衣料, 传来的触感温热而软腻, 犹如人的血肉,后颈窜起一阵发麻的冷。
    一双鲜红的手从那里长出。
    血淋淋的手指触碰上青年脖颈的一瞬间,池殊连忙往前躲了一步, 血手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印下几条抓痕, 仿佛不甘似地, 它在空中抓挠几下, 又缩回了墙壁。
    另一边,兔子和鬼婴正与乘务员缠斗在一起, 激烈的打斗后,三具细长的尸体倒在地上, 旁边是零碎的断肢与毛发, 流出的血液尽数被地面吸收。
    一切陷入诡异的死寂。
    池殊收回道具, 视线投向始终沉默的列车长。
    漆黑的玻璃倒映出青年修长的影子,他的半边衬衫都染着血, 裸露的皮肤上更是伤痕累累, 鸦色发丝下,左耳垂若隐若现的耳钉折射出妖异猩红的光辉。此刻他正一步步地,缓缓朝控制台的方向走去。
    那个人背对着他, 面容完全隐藏在檐帽的阴影下,男人穿着黑色的制服,脊背佝偻,如同一团怪异的泥巴。
    越靠近,池殊越能感受到某种危险的冷意渗入皮肤,理智发自本能地阻止他前进,他无声攥紧指尖,缓慢而平稳地迈出步伐。
    最终,他站在了列车长的背后。
    掌心的绷带已经不知是被血还是被汗浸湿,池殊的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到控制台上红黑白三色的按钮,环形的屏幕上闪动着白底黑字的表盘与数据,男人的手并没有放在控制把上,只是如木偶般坐着,任由列车往前奔驰。
    池殊的视线投向正前方巨大的窗玻璃。
    惨白的车灯照亮了列车行驶方向的景象。
    底下的铁轨迅速往后倒退,车两侧,是一道又一道游荡的影子,它们成群结队,密密麻麻,身体是怪物般的畸形与扭曲,多足、细长、骨骼突出,但无一例外,那些东西都有着与人类别无二致的面容,仿佛昭示着它们生前都是他的同类。
    有的影子徘徊在轨道上,毫不留情地被列车碾碎,如同撞上玻璃的麻雀,五脏六腑炸成血花,惨白的人脸高高抛起,又沿着玻璃滑落,乱七八糟的五官犹如液体流下,红黑色的血液很快就被雨刮器抹净。
    耳边忽然传来怪异的声响,肖似血肉生长的沙沙声。
    来自列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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