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穿着中衣的明崇帝这会儿同潘玉莲一道在贵妃榻上坐着,一旁还放着个熏炉。
    明崇帝手里拿着棉巾,擦着潘玉莲那点被打湿的发尾。
    对,只有发尾。
    毕竟如今天气一凉,明崇帝还专门嘱咐过,夜里的时候是不许洗发的。
    若要洗,就待风晴日暖的时候,过了晌午才行。
    这会儿听梅就适时地送上的汤。
    见明崇帝很是‘专心致志’的两只手都‘忙着’。
    潘玉莲无声笑着伸手接过了汤。
    她轻轻的抿了抿汤,温度正合适,便自己亲手端着喂给了明崇帝。
    待吃了汤,潘玉莲的发尾也擦干了。
    明崇帝懒洋洋的靠在榻上半躺着。
    他的怀里还抱着个香喷喷,软乎乎的潘玉莲。
    明崇帝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摸着潘玉莲的背。
    许是这会儿实在觉着安心舒服,他的眼睛都闭上了。
    潘玉莲安静的趴了一会儿,然后就发现明崇帝搭在她背上的手不动了。
    这是睡着了?
    潘玉莲抬头看了看,明崇帝的安静的闭着眼,睫羽投下一片阴影。
    略一犹豫,潘玉莲还是没起身,只是轻轻的将一旁的小锦被拉了过来,给她们一起盖上。
    窝在明崇帝怀里的潘玉莲这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无聊的伸手拉过了明崇帝的发在指间绕了绕。
    绕了几圈,看着手里的头发,潘玉莲忽而来了些精神。
    她摸索着将塞在案桌下的盒子拉了出来,随后从里面抓了些碎珠子和丝线。
    ……
    不一会儿的功夫,手上那股乌黑的发间就绞进了青绿的丝线被编了起来,丝线上面还串着些碎玉珠,很是好看。
    潘玉莲心满意足的看了几眼,随后就准备揪起来另一边的头发,但这股发却被明崇帝的手肘压着。
    让潘玉莲另挑,她也不乐意,她正揪着这半截头发纠结呢,压着发的手肘就移开了。
    嘿,正好。
    潘玉莲兴冲冲的准备开始编发,却猛的停住了。
    她一抬头,就见明崇帝正垂着眼,安安静静的看她。
    什么是抓现行?
    这就叫抓现行!
    潘玉莲连忙松开了明崇帝的头发。
    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拉着那点已经编好的头发藏了起来,自己昂着头嘿嘿的冲着明崇帝谄媚一笑。
    ‘陛下醒了?‘
    ‘可要喝些茶?’
    明崇帝摇摇头,笑着伸手揉了揉‘做贼心虚’潘玉莲。
    见潘玉莲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明崇帝便没有再看自己的头发,也没看某人偷偷往衣袖里藏着的‘作案工具’。
    他看着潘玉莲,笑道:“平日里你也都该睡了……莫不是睡了一下午?”
    啊,对,下午的东西才摆出来呢。
    只不过明崇帝抱着她进来的速度太快,潘玉莲都没来得及装模作样的引起话题。
    现在明崇帝开口,潘玉莲就连忙要去找礼单,好顺理成章的引出话题。
    不想她才起身想要下榻,就被明崇帝拉住了胳膊。
    潘玉莲回头一看,就见明崇帝温柔的冲她笑了笑,:“什么东西值当你跑来跑去的……才睡得身上热了,夜里风凉。”
    明崇帝拉着潘玉莲躺回了榻上,随后他直接唤了听梅进来。
    进来的听梅听着潘玉莲的吩咐去取了东西过来。
    那是一份礼单。
    潘玉莲接过礼单对听梅点点头。
    听梅躬身告退,随后潘玉莲将这份礼单给了明崇帝。
    ‘这几日嫔妾收到的东西多。’
    ‘今日下午的时候,嫔妾带着宫里的人清点入库……’
    潘玉莲说着这话,明崇帝看着她。
    从没有人像潘玉莲一样宛若将自己刻进明崇帝的骨血里。
    那般黏糊糊的同床共枕里,潘玉莲的有些习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烦躁又忍着笑起来的时候,她就会攥着右手的手指,有心事的时候,她就会睡不着……
    明崇帝翻开了手里的礼单——除过人参、鹿茸、灵芝这类药材之外,还有祈福诵经开过光的佛珠,檀木座上好的玉观音……
    再看看送礼的人,明崇帝就知道潘玉莲的这份心事落在何处了。
    见明崇帝合上了手里的礼单,潘玉莲略显苦恼的揉了揉脸,:‘陛下,这礼物直接带着名帖就送来了。’
    ‘都说无功不受禄。’
    ‘但这些人偏偏只送了重礼来,嫔妾到现在却连个人都没见着过,实在是……’
    明崇帝看着潘玉莲。
    半晌,他伸手摸了摸她蹙着的眉,:“谁说无功不受禄?”
    明崇帝晃了晃自己的手里的礼单,:“这不是把话已经递到了朕的面前吗?”
    什么话?
    潘玉莲略有些疑惑的看着明崇帝,就听他道——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潘玉莲瞪着眼连连摆着手,摇着头。
    这可不是她强行贴脸啊。
    皇天在上,她现在就是个‘哑巴’。
    天地良心,她刚刚甚至都没张嘴,怎么能说出这句话来?
    看着愣是在那摇着头,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这意思的潘玉莲,明崇帝笑了笑。
    他摸了摸潘玉莲的头,:“……莫慌,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朕不是也说了么,这是他们‘托你’问的朕。”
    潘玉莲安静了下来,她看着明崇帝神色间闪过的怅然。
    明崇帝握着手里的礼单靠在了榻上。
    “朕这些日子梦到了绮辉了……”
    “绮辉的性子很安静。”
    “几个兄妹里,就属她的胆子最小。”
    “平日里被其他人欺负了,她也只敢悄悄的哭。”
    “朕禀明先皇后处置了她身边拿捏她的乳娘和宫人,她壮着胆子过来道谢,却一直不敢抬头,只送了东西……那是她自己亲手绣的鞋。”
    “之后她和老九就一直跟在朕的身后。”
    “其实朕那时候十分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性情,一个公主,怎么会由着身边的宫人随意欺负?”
    “……”
    “吃了败仗,朝中上下一心。”
    “当年她被送出关的时候……”
    明崇帝看了看潘玉莲,:“和你一般大。”
    “后来啊……”
    手里的礼单被死死的揉成了一团。
    明崇帝轻轻的道:“后来,她死了。”
    死的惨不忍睹,满身青紫,**。
    死在信王爷挂印而去,死在朝堂内外震荡不安,死在明崇帝将那些‘通敌卖国’之人千刀万剐的时候。
    “……朕是皇帝。”
    “朕得看着的这天下太平。”
    “朕得让百姓休养生息……”
    明崇帝看着潘玉莲,:“这些事朕还记得,朕一直记得。”
    “现在,朕只是……只是想让他们交出所有那些早就该死的人,不过分吧?”
    潘玉莲的眼里酸酸的。
    她从来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
    她虚伪狠毒,满嘴谎言,即便是眼泪,都多是鳄鱼的‘眼泪’
    但此刻,她压回眼泪,只是狠狠的点着头。
    ‘以血还血。’
    ‘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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