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话晏沉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也没有底气去恨谢濯玉突然的冷淡和决绝的后退。
    因为是他伤害了谢濯玉,在失忆的谢濯玉眼中一切伤害都莫名其妙。
    所以谢濯玉当然可以讨厌他,当然不必给他任何解释。
    报应不爽,他活该。
    但是晏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放手。
    在重新见到谢濯玉的那一刻,执念就已经种下。
    他恨了谢濯玉多久,就想了他有多久。
    他记得的,是三百四十三年。
    他等了三百四十三年才又见到了谢濯玉。
    偏偏重逢后,他浪费了许多时间,做错了很多事,等意识到自己的真心时机会只剩个尾巴尖了。
    他怎么甘心啊。
    所以晏沉看了他们俩几日,就在暗地里筹谋了几日要把容乐珩丢出第三境的计划。
    理由要合适,不能让谢濯玉察觉到自己的针对,不然他会觉得自己小心眼,会减分。
    他这边还在苦恼,那头的容乐珩已经忍不住在心里骂他了。
    晏沉到底喜不喜欢谢濯玉啊,哪有人天天看着别的男人跟自己喜欢的人亲近都无动于衷的!
    ……别是不把自己当人吧!
    第46章 戳破
    容乐珩仔细琢磨了许久,决定下剂猛药,逼晏沉一把。
    正月十四,晏沉未到扶桑阁,就看见了容乐珩。
    容乐珩站在院门口对身边的谢濯玉笑得像朵花,炫出一口干净白牙。
    笑得好蠢,他心怀恶意地想。
    不对,谢濯玉怎么也站院门口……他主动来门口等容乐珩?
    想到这个可能,晏沉眉头紧皱,烦躁地握紧了拳。
    谢濯玉都没主动来迎过他!
    而下一刻,他就听见了更让人糟心的话。
    本就不美好的早晨在这一刻彻底变成烂泥。
    “昨日,有人给我送了好几盆稀有名贵的花,现下就在我院中。”
    “那花当真是漂亮至极,我当时只瞧了一眼就觉得仙君一定会喜欢,所以才收下了,”容乐珩声音很响亮,说这话时一脸期待,语气还有几分自信,“今日想邀仙君赏花。”
    “等赏完了花,我再请仙君用顿好饭。总之,定不会让你失望。”
    晏沉心头一跳,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下意识要说不许,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刹住了脚步,到嘴的话也咽了回去。
    去友人的住处一同赏花、用饭并不稀奇,然而容乐珩那心思那么明显,由他说出来就太过界了。
    谢濯玉不会答应的,他这样想着,心头的不安却加重了几分。
    谢濯玉静了一会,抬头去看容乐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的话却透出他好像挺感兴趣。
    “赏花啊……现在么?”
    “是,眼下花都开得正好。”容乐珩笑容扩大了几分,在他说出这话时已经站了起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仙君若答应,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谢濯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容乐珩在前带路。
    他答应了!
    晏沉的脸色在谢濯玉回了那句“现在么”时就难看得要命,在他真的答应后更是黑沉得好像随时都会滴出墨汁。
    某个瞬间,他的脸甚至有几分狰狞。
    情绪一瞬间就抵达失控的边缘,旧伤又一次被牵动,龙化特征开始迅速显现。
    漆黑的眼瞳在一瞬间变成耀眼的灿金色,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已显出重瞳。
    除此之外,他的眼下、脸侧甚至是脖颈都出现了细密的黑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谢濯玉跟在容乐珩身后走了几步,就对上了晏沉阴鸷的目光,然后看见了他灿金的龙瞳和脸上的龙鳞。
    被深邃龙瞳死死盯着的感觉让人不愉,一种寒意爬上脊背,谢濯玉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猎物。
    他垂下眼,打断了这次对视,然后在容乐珩的灵音催促下重新跟上了他的步伐。
    而这副冷淡的模样落到晏沉眼中,就是谢濯玉厌他至极,所以连多瞧他一眼都不肯。
    这个想法再次刺痛了晏沉,几乎要将他推入失去理智的深渊。
    欲.望在叫嚣着让他马上扑上去将谢濯玉带走,然后把他藏在无人能找到的地方。
    锁住他,占.有他,标记他……如果他永远不乖,不如吃了他!
    将他吞吃入腹,骨血相溶,他就哪里也不会去,只会属于他。
    仅差一瞬,晏沉就要不管不顾了。
    容乐珩在瞧见晏沉的时候眼珠子转了一下,旋即就想伸手揽住谢濯玉的肩膀。
    谢濯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发出无声的警告——你适可而止。
    容乐珩手已抬起,被他瞥了一下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像是才发现晏沉站在那一样,笑嘻嘻地打招呼:“早啊。你来找他么?今日他不便招待你了,我们要去赏花。”
    晏沉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握住谢濯玉的手腕将他往自己面前带了带,也让他与容乐珩拉开了些许距离。
    “你……”晏沉的嗓子从未像现在这么干涩,以至于开口都艰难。
    只说了个你,又没有了后文。
    对上谢濯玉平静又冷淡的目光,他所有的话便都说不出口了。
    哪怕是一句“你不要去”都显得他蛮横无理。
    谢濯玉用力地要把手抽出来,身体也往后退,说话的声音很冷:“放开。”
    晏沉不想松手,却又在谢濯玉露出一丝忍耐疼痛的表情后松开了。
    谢濯玉的皮肤太白太嫩,又是容易留印的体质,放寻常人身上可以被忽略不计的痕迹落到他身上就无比显眼。
    刚开始习剑时还有同门师兄弟主动与他切磋,受些小伤或者出现磕碰都难以避免。
    那时他的伤口好得挺快,痕迹却久久不退,白皙皮肤上的红肿或青紫总是让人心惊肉跳。
    而现在,晏沉只是微微用力攥了他的手腕一会,那里就已经留下了几枚微红的指印。
    谢濯玉低头看了眼手腕,很快垂手将其拢进袖子,隔绝了晏沉深邃的视线。
    他不说话,晏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间两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气氛十分尴尬。
    容乐珩站在一边真的快急死了,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晏沉平日怼他时口齿多伶俐,那阴阳怪气的话一套接一套都不带重样的,怎么现在该嘴巴巧时又当上哑巴!
    他终于忍不住了,用灵音与晏沉对话。
    「我是真想办法帮你了,你倒是说话啊!」
    晏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在听见他这话的一瞬间就全然明白了容乐珩这些时日的作为全是故意做戏。
    做戏让自己醋得发疯,逼着自己抓住谢濯玉。
    让谢濯玉在这种不能拒绝的刻意亲昵中意识到他与旁人是不同的,逼谢濯玉接受。
    愚蠢透顶的点子,晏沉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他和谢濯玉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于他不肯承认感情,也不在于谢濯玉过于迟钝意识不到。
    谢濯玉心思细腻,怎么会毫无察觉。
    逼迫只会把他越推越远,也许现在的疏离就是因为他除夕那日操之过急。
    他根本不敢再逼谢濯玉,只怕惹他半分不愉。
    他连谢濯玉带半分嫌恶的眼神都承担不起,更怕从他嘴中听到一个“恨”字。
    「晏沉,如果你留不住他的心,他的人也会离开。」容乐珩警告道。
    晏沉收到这条传音的瞬间攥紧了拳,目光灼灼地望着谢濯玉,像是可以看透灵魂。
    “濯玉,到底是为什么?”他咬牙开口,近乎是一字一句的问。
    谢濯玉想要离开的这个消息险些将他击溃。
    他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谢濯玉永远能毫不留恋地抽身。
    为何前一夜他还能感受到他的动心,一夜之后就被丢弃。
    他不信这真的毫无缘由!
    谢濯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
    他转头看向容乐珩轻声道:“走吧。”说完,他就从晏沉身边走了过去。
    容乐珩银牙都要咬碎,还要再催晏沉,却先听到了谢濯玉的催促。
    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容乐珩同情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晏沉一眼,然后快步跟上了谢濯玉的步伐,故意耍宝说好笑的话与谢濯玉听。
    晏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的背影,神情有些许失魂落魄。
    余光瞥见地上有个眼熟的东西,他蹲下身去拿起一看,发现是他之前送谢濯玉的兔子玉坠。
    缓缓合拢掌心握住玉坠,晏沉甚至想将那坠子捏成齑粉。
    反正谢濯玉根本不想要它,说不定看到只觉困扰。
    就像他的喜欢和爱让谢濯玉困扰一般,都是不讨喜的。
    但最后一瞬间,他还是松了力,将玉坠收进储物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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