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
    万措总觉得这话不对。
    怎么会是仅剩呢,就算父亲不算,那明明还有他,还有妹妹——他们才是仅剩的亲人吧?
    莺芝低垂眼睫,缓缓叹息:“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是不顾一切也要来见她的,就只有她、或许还有他了。”
    “与周文妤而言,或许她并不想做你们的母亲。她自始至终想要承担的角色,只是他们的亲人。”
    “万措,他们是你母亲的母亲,和你母亲的恋人。”
    万措震惊地抬眼,望向屋内,望向那两个已经在掀开大布、泣不成声的身影。
    他母亲的……母亲,和……恋人?
    “我说过,我会给你的父母算上一卦,这是欠你的承诺。”
    “现在,我来告诉你,我算出了什么。”
    万措下意识开口:“不,你等……”
    “——万德辉,家中行三,上有两个姐姐,一早夭、一十四岁出嫁产子时亡。”
    莺芝却仿似没听到似地,继续说着:“万德辉贫穷伴身,命理含煞,性情暴戾,但较之梅仁兴那一类要轻上许多。”
    “十七岁与一三十八岁有夫女性产生纠葛,二人共同拥有子嗣缘,未出世便断掉;
    二十二岁娶一女,孕四女,女或亡或苟活、均已断掉亲子缘——结合现实来看,应该是遗弃或送养了;三十岁妻病亡。”
    “三十八岁,娶周文妤,孕三女一子,长女出生即夭。”
    万措脸色发白。
    他的父亲,还有个前妻?还有四个已经没了踪迹的女儿?
    他之前……还有一个至亲的姐姐?
    他从来没听说过啊。
    出生就死了……
    是难产吗,不应该啊,母亲还好好的——难道……
    “呵呵,老三老四能活到长大,估计也是沾了这个儿子的光吧。”崔梦语讥嘲道。
    她在莺芝身边,和万措一起,三个人站在房门前,算是挡住了摄像机拍向屋内。
    “你父亲的情况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你的母亲。”
    所有人的镜头都对准着这边,莺芝不受任何影响,平缓地叙述着。
    “周文妤,乳名双双,家中独女,十八年富贵顺遂。”
    “——命理坚韧善良,热烈赤诚。据熟识她的人所说,她聪慧活泼,能歌善舞。”
    “十七岁考上顶尖学府,与十九岁的校友确立关系,成为情侣;
    十八岁,与初识的万德辉成为夫妻,同年,有孕产女,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二十岁,生子,名措。”
    “二十……”
    “够了,小莺。”万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失去所有血色的脸显得极其苍白,“……不用说了。”
    十八岁的年纪,能够读大学,还是几十年前的大学……已经足见优秀。
    而正读大学的年轻女生,有着恩爱的男友,优渥的生活,却在一朝一夕间,忽然放弃一切,和一个初识的……大她一轮还要多、几乎都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结了婚——
    是个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
    但对于万措而言,仿佛轰隆隆雷声一样,在他耳边反复炸响的,却是那一句——
    “同年,有孕产女,失去语言能力。”
    也就是说……他的母亲,原本并不是一个哑巴?
    这不能深思,不然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崔梦语也讥讽不下去了,莺芝平平无奇的叙述仿佛成为了催化剂,她曾经所听说过的那些,关于周双双的事,幻灯片似地一幕幕闪上,让她鼻子泛酸。
    “你知不知道,周双双当年是什么样子的?”
    “每一个见过她的阿姨奶奶们都在和我说,周双双漂亮,活泼,是所有人的开心果,太阳花,喜欢打扮自己,喜欢凑热闹,喜欢和大家一起玩闹。”
    “她当初是经济学院的院花!歌唱比赛的佼佼者,导师教授们的好宝贝——是你的话,肯定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是那样的一个人。”
    崔梦语连续地眨着眼,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你又知不知道,周老师夫妻俩为了找周双双付出了多少?”
    “周老师的老公本来都是大学的教授了,还有机会更往上一步——为了找女儿,他除了上课就是到处跑,寻人启事都快贴烂了……最后积劳成疾病逝了。
    周老师也是,离开部队之后,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女儿身上——他们俩所有的积蓄都搭进去了,只要听到一点风声,就马不停蹄赶过去……也就是这几年,他们照拂过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能力照顾他们了,才稍微好了一些。”
    “还有那个一路跟着周老师的,骂你们不配的——他是周双双的男朋友,大学毕业之后,他是可以直接进入新闻部成为干部的,为了找忽然失踪的周双双,他放弃了大好的前程,去基层做了小记者,就为了那一点点能够得到周双双消息的可能……”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都在为了周双双牵肠挂肚,为了她拼尽一切……”
    “但你呢,你之前说什么?”
    “你说你妈妈、你说周双双她——长相一般,孤僻乖张,不是什么很出色的女性、我问你,要是这都不算出色,什么才算出色?
    你在首都工作这么多年,见到的女性里,有几个是比她还要出色的?”
    “如果不是摊上了你们这些吸血虫,她只会比你整天绞尽脑汁讨好的那些上司客户们更加高高在上、是你高不可攀只能望而生畏的存在。”
    “——你说离了你们,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会受尽欺负和侮辱?说你们是世上为数不多会在意她的人?”
    崔梦语愤愤笑出了声:
    “你们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你们才是给她所有欺负的人。离了你们,她的世界只有一片灿阳——除了温暖就是幸福,是青云直上,是所有一切的美好。”
    “是你们,是你们毁了她。”
    “还说什么你的妈妈天生苦相……哈哈,你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换做是你,你笑得出来吗?”
    崔梦语笑着,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掉。
    她本来就是个非常感性的人,要不然也不能被任柏承那么些花言巧语就给轻松唬住。
    现如
    今说起这个陪伴自己好几个月的老前辈,说起老前辈挂在心上、那个可怜可悲的无辜女孩儿,她更是无比地能够共情,感同身受。
    “你扪心自问,到底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
    “说你像她,你还不想认——能像她,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也是她十辈子加起来所有做过的孽的惩罚!”
    “不想认的那个人该是她才对,这是对她的侮辱,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要不是有她做你的妈妈,就以你爸那种烂到骨子里的恶臭基因,你以为凭你那个除了自私就是自私的脑袋瓜,能离开这里、能往外边的世界爬?”
    “你早就跟你那烂心烂肺的爸一起,永远地埋在这个让人作呕的恶心村子里了!”
    “别人金蛋金蛋金凤凰金凤凰地叫,叫多了,是不是你自己也以为你是个什么宝贝疙瘩了?”
    “我告诉你——”
    “穷山恶水里之所以能飞出凤凰,那是因为有真正的凤凰,曾经陨落在了这里。”
    “你懂吗?”
    第77章 身负罪孽而来
    崔梦语的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听在在场许多人的耳朵里,都不啻于平地惊雷,振聋发聩。
    今天跟着莺芝一起来的,除了周宜嘉那边的亲友们还算了解大概情形以外,其他的人大都是和万措的想法不谋而合的——
    都以为,这一行连夜下乡的目的,说的好听点,是替天行道、揭露真相,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来找场子、实施报复,出一口恶气……
    总而言之,一句话概括:是来直接打击拐卖妇女的买方市场的。
    至于先前听到过的风声,看到过的莺芝在直播间做出的预告……那不就单纯是个做引子的借口吗?
    而直到此时,直到现在,听了崔梦语这一通似抱怨似发泄的言论,他们才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他们这一趟过来,还真是来接人的。
    只不过这个人、这一生,和拐卖事件脱不开干系。
    如果崔梦语和小莺所说都是事实……
    那么几乎可以说,[她]的整个人、整段人生,都是“拐卖事件”酿成的一桩悲剧,是无数被拐卖人员的侧写缩影。
    她原本的人生轨迹,被一段突如其来的意外强行改写,该是顺遂无忧的命运,被拉入了泥泞,只剩下了在尘埃里沉沦。
    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一趟也并不算白来。
    “都录下来了吗?”
    “录了录了……嘘,别出声,他们还没说完呢。”
    ……
    堂屋的门口,万措只觉眼前阵阵发昏。
    崔梦语这一番话,可谓是一丁点的情面都没留,就差直接把他给钉到柱子上,让他在所有人面前脱光一样。
    他强行镇定心神,看向莺芝。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是他不相信莺芝的卦,相反,他对莺芝的专业性深信不疑,他坚定地信任着,莺芝是一个能够算出一切的能人。
    但,就算是这样,今天听到的一切也都是颠覆性的。
    他印象里怯弱、沉闷、平平无奇到寡淡,如一潭死水一样的母亲,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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