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扬在一边只等着看好戏,沈昔全这样矫情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洁癖,他越是这样哭求,越会惹得人厌烦。
    谁料他哭了半晌,沈昔全只是没反应。
    原清和道:“宗主…此事难办,不然就……”他想着糊涂过去,等大选过后再说,可沈昔全摇了摇头。
    她看着堂外艳阳天,几乎怜悯地低下头,说:“不必分说,杀了就好。”
    吴黔怔怔抬头,还没嚼出这音里的意思,只觉得颈间一凉,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痛。
    一颗人头顺着红漫漫的血滚出很远。
    堂下众人忽地跪下一大片。
    “饶…饶命,宗主,宗主…”
    有几个没经过风浪的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颤颤巍巍地解释:“昨日是来了两个人,但是李长老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只说是来捣乱的,不让进来。”
    “我们都没见过人,怎么能知道外边出了事,宗主!——”
    哭声此起彼伏,周清扬想,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如今看真到了生死关头,人人都可以不要脸面,泪如雨落,哭得比爹妈死了还真。
    沈昔全疲惫地倚着,似乎觉得不胜其烦,她捏着眉心,淡淡地说:“诸位不是早就打算另谋高就?正好趁此机会,干脆都走吧。”
    原清和眼皮一跳,心说这般琐碎的流言怎竟能传到宗主耳朵里去。
    堂下静了。
    沈昔全又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话既然出了口,就要做好被人听见的准备。你们既说我残暴,那我也不必妄担虚名,今日该杀几个,大家心里都有数,自己留下,剩下的下山散去,我便不送了。”
    等了一会,没有人动。
    也是,谁会老老实实把脑袋自己割下来给人铺路。
    沈昔全起身,踩着尸骨往外走,不见她如何动作,却是一步杀一人,这短短几步路走完,堂上的血蔓延成了小溪,一直流到原清和的院子里。
    她人一出去,堂内还幸存的长老已是个个瘫软,不能动弹。
    周清扬也出了一身冷汗,血腥味又咸又甜,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一回头,伯达正捂着嘴,想呕又不敢呕。
    她自己还难受着,却还念着自己和沈容是费了大力气才把人弄来的,只得讪讪地说:“我师尊…她平素还挺温和的…”
    这话是在骗鬼,她并不指望着人家能信。
    伯达干呕过一会,眼角都红了,强忍下不适捏住了周清扬靠着的椅子,几乎难以忍受地道:“宗主真是……”
    周清扬耳不忍闻,默默捂住了脸。
    听得他语气上扬,铿锵有力地说:“真是果决刚断,令人仰慕!”
    第37章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就连趴在桌子上的沈容都支起了脑袋,作洗耳恭听状。
    伯达向来端正的脸上有点红,小声说:“我原以为今日之事注定要不了了之,不想宗主如此有决断。”
    他语速渐快,说:“如今国无立法,君主势必要强干一些才镇得住底下人,宗主不畏人言,宁愿担上残暴的名声,在这样的事上也不肯含糊,足见是值得效忠的。”
    他自顾自地说,越说越激动,完全没注意到周清扬已经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啧,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
    她那是懒得在这听这些老东西搭台子唱戏,一个杀人从来不分时间场合的人,怎么就活活给扣了一顶忍辱负重的大帽子呢。
    一边的沈容倒是顺坡下驴,十分高兴这孩子的上道,也不去揭破他的幻想,只说:“既然如此,伯达公子可是答应留在首阳山了?”
    伯达的一腔热血还没降温,平日的谨慎暂时不占上风,冒冒失失道:“嗯,我还要劝沈宗主在新选出的一批士子中拣选人才,修订例律,以防昨日之事重演。”
    周清扬在哭笑不得中莫名被带偏,不由得想,其实他说的未尝没有几分道理。
    今天这局面,是毒已入骨,那么除了刮骨疗毒,似乎也确实没什么好法子。
    不下猛药,难道还能姑奸养息?
    她神思不属,目光瞥到堂上还未洗净的血,却又意识到,沈昔全人不在山中,又是怎么分辨孰黑孰白,谁知道她是不是装模作样,找了个由头除去看不顺眼的人。
    周清扬心中天人交战,直到沈容敲了敲桌子,她才回过神来。
    眼看着原清和已送了众人下山回来,便上前央他给伯达选了间客房,而后和沈容两人一道告了辞。
    回峰的路上,原本供长老居住的这片屋舍一下子冷清下来,连带着那些靠着脸和嘴上功夫进来的凡人也正在收拾铺盖准备随着主人另谋出路,处处一片惨淡的景象。
    “这些地方应该不久就会迁出来,换上新选的士子。这样的局面,难道是师尊早就算计好的么?”周清扬抬手挡着太阳,遥望七十二峰,不知在问谁。
    “那帮酒囊饭袋,就算今天不犯错,明天也要犯,打发他们还用得着算计。”沈容抱臂笑,乌亮的发闪着光。
    她白皙的脖颈柔顺而坚韧地暴露在空气中,显出一段格外的秀美来。
    周清扬不经意般凑近了些,说:“也是,不过这一来选的都是有识之士,只怕不能再任由师尊摆布了。”
    沈容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自己的小辫子,不去搭她的话,反而另起了个话头,问道:“在你眼里,沈昔全是什么样的人?”
    周清扬“啊”了一下,眉目间还存积着点茫然。
    她顺着说:“自然是好人。”
    沈容收回目光,道:“你见过她几次?说过几句话?怎知她就是好的。”
    她意有所指地说:“单是这半个月,她便杀了十数人,难道你不怕么。”
    周清扬醒过味来,脸上又浮起那层浪荡轻薄地笑,不以为意:“伯达公子不是说了么,师尊杀的都是坏人。坏人自然该死。”
    沈容最讨厌她这副装傻充愣的样子,装的一点不走心,敷衍到让人觉得侮辱的地步,她低了头,问道:“那如果她曾经做过很多错事,杀过很多好人,你还会觉得她好么?”
    这话里掺了些薄荷般的清苦,让人一听就觉得涩然。
    周清扬只是笑嘻嘻地:“没发生过的事,我哪知道呢。”
    沈容嗤笑:“你说谎。”
    周清扬停了步子,微笑道:“容容难道没有事瞒着我?玉壶、还有我的小苏师兄。”
    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都不说话,气氛中莫名有些焦躁。
    空气中的桃花香浮浮沉沉,埋入尘土中,带起些腥。
    周清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心里哀叹自己何苦和小姑娘计较。
    一抬头,脸上又端出晴空万里的架势,开始凑上去哄人:“好容容,师尊的事做弟子的不便置喙,前两天我做了新的桃花糕,回去拿给你吃。”
    见人还是不理她,便拿出杀手锏,趴在人的耳朵边上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后山有长尾巴兔子!你想不想看?”
    她身上带着些清朗的辛香,味道特别,再加上同样异而生辉的眸子,格外招人,沈容的鼻子动了动,也像是小兔子似的偷偷瞥了她一眼,却嘴硬道:“我才不想看,你自己回去吧。”
    说罢一下子抽回自己的肩膀,回头努了努嘴,一溜烟地跑了。
    周清扬摸了摸自己方才垫在人声上的下巴,面上的笑渐渐化了,只留下依稀的笑影子衬着花影在摇动。
    **
    沈容进了无运斋,坐在案前灌了一壶茶,嘭嘭跳的心才算定下来,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沈昔全,问:“你去了哪?我感应不到你。”
    她鼻尖还留着周清扬的香,坐立不安,因此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有没有回答。
    沈昔全站在窗前,扶起枯倒了一枝的花树,袖口一挥,那花枝攀附着依恋上她的手腕,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我找到了。”她说。
    “找到什么?”沈容脑袋昏昏,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坐正:“怎么会…不是一直进不去吗?”
    沈昔全转过身,关了窗子,掩住满院春/光,说:“这便是问题了。”她神情自若,并没有沈容意料中的落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使瘴气谷起了变化。”她自语道:“我本以为那雾海是业火灼净了瘴气,可现在想来,却也有可能是在遮掩着什么…会是什么?”
    沈容想了想,接着说:“无论是什么,现在都应该已经不在谷内。”
    两人沉默无言,忽听得窗口一阵细弱的嗡鸣,一只小如虫豸的东西从窗底的缝钻进来,落到沈昔全的肩膀上。
    她托起那物,顿了一会,神色渐渐微妙起来。
    沈容瞧了一眼,问:“你当初到底留了几只天眼?”
    “好东西,自然多多益善。”沈昔全低着头拨弄了一会,道:“小苏还在平京,他也在探听玉壶的消息,你带上伯达,跟着他去幽冥,必能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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