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村民手里的铜锣敲得比方才轻了些,吹唢呐的也战战兢兢,似还吹漏气了,调不成调。
    濯雪原是不怕的,被蒙着眼走了一路后,心中不免生怯。
    她们就这么进山,当真不会被魇妖一网打尽吗。
    又有村民颤巍巍出声:大人,这次也要将贡品送进狐窟吗,我腿软,有些走不动了。
    另一人低声道:我也走不动了。
    胧明冷声:你们都不进去,那谁来牵绳,谁来驱车?
    无人应声。
    连秋丰的兴亡都不顾了?胧明比当头的冷雨更要冷漠,这般怯弱,秋丰要你们何用,不如换你们来替这些被指了名的。
    众人抽抽噎噎,有人哀声:大人,我家就剩我一个了,这可使不得啊。
    良久,胧明语气平平地道:贡品可放在狐窟外,你们放下就可以走了,我独自进去呈禀狐仙。
    村民面面相觑,高兴还来不及,纷纷道:多谢大人,还请大人多加保重!
    胧明朝马车投去一眼,襁褓此时就在车上,不疾不徐道:我常布卦问狐仙,狐仙想来不会刁难我,诸位不必担心。
    细数整个村,也就村长女儿与狐仙有些交集,村民哪会担心这个,只担心自己的命。
    进山路漫漫,放眼望去连条道也没有,去年刚割过的草,今年又长至腰高。
    有人在前割草开路,待确认此路已通,才扬声道:马车可行!
    山路不太平整,车辕滚动时,车上器物全颠了个咚隆响,活物怕是都能被颠到直接没命。
    胧明停下道:襁褓给我,我抱在怀中。
    驱车的村民赶紧将那襁褓抱出,未觉得那被包裹在薄毯中的东西有何不妥。
    胧明接了过去,只手揽在怀中,继续牵着濯雪前行,波澜不惊道:快到了,诸位莫急。
    远远能瞧见一处被藤蔓封堵的洞窟,有蛇盘绕在洞前,那绿幽幽的身躯,看起来和藤蔓极为相像。
    在前开路的村民瞧见青蛇吐信,忙道:大人有蛇,好多蛇!狐窟就在前面了,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你们真是一年不比一年,连狐窟也不敢近了。胧明冷哧。
    众人只光顾着怕,未觉得村长女儿与平日有何不同。
    东西放下,将贡品绑到树上,你们就可以走了。胧明又道。
    话音方落,牵绳的村民忙不迭将红缎拴到附近的树上,拴好后立马转身,连灯笼都不顾了。
    他们跑得倒是快,被绑着的贡品们只能在原地踱步,一个劲哭着挣扎,还哭不出声。
    驱车的一跃而下,背箩筐的慌忙弃下箩筐,一众村民扭头就跑,其中有人跑岔了道,失足跌进沟里。
    听到那扑通一声,濯雪往后微微仰身,好似疼到了自己身上。
    村民似都成了兔子精,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渐渐离远,除了那些被绑着的,她身边似乎只余胧明一人。
    濯雪心惊肉跳,可惜此时唇舌被牢牢堵着,就算想问,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身前越来越阴冷,许是离那狐窟越来越近了,她甚至还能听到蛇嘶嘶吐舌的声音。
    胧明拨开藤蔓,不料毒蛇飞扑上前,她抬臂将飞蛇拍开,不发一言地迈进洞穴。
    洞中更是寒凉潮湿,不知何来的风,风掠过耳畔时,似有鬼怪附耳嚎啕。
    濯雪眼前通红似血,猛晃了两下头,也没能将蒙眼的红绸甩落。
    唔唔唔。
    快松开我。
    胧明还在往前走。
    唔唔唔唔。
    我看不到!
    那狐仙还不知是什么来头,想必正是魇妖所化,此时正等着她们自掘坟茔。
    跑还是不跑?
    濯雪正犹豫着,忽然听见胧明开口。
    胧明道:今年的贡品已经带到,还请狐仙笑纳。
    阴风徐徐靠近,它似是无形,虚虚笼上濯雪脸面时,竟无甚实质的触感。
    濯雪心觉古怪,这狐仙怎没有狐骚味,似乎也不掉毛,走上前时也未惊起任何声响。
    所幸胧明没将那红缎牵得太紧,她转身时猛将红缎扯落,循着隐约的光亮跌跌撞撞往前奔,一头撞上藤蔓。
    藤蔓恰如蛛网,密密实实地罩在洞口,轻易还掀不开。
    这和进来时迥然不同,那时藤蔓远不及此刻牢固,也没这么紧实。
    灭顶的寒意从背后扑近,恐惧遽然而生,她寒毛直竖,瞬息便被钉在原地,想逃也逃不开。
    这是威压!
    随之,寒光劈至,藤蔓唰拉一声碎作飞絮。
    濯雪听见声响,而自身毫发无伤,便知是胧明助她,她不假思索地奔出洞外,终于扯开手上红缎,顺势将蒙眼的绸带一并扯落。
    村民遗弃的灯笼还躺在原地,被当作祭品的那几人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洞穴内轰鸣不息,寒芒与黑影好似梭子,正来回窜动着,这分明是术法痕迹!
    濯雪赶紧取出嘴里的东西,后知后觉地想,方才胧明是如何替她破开藤蔓的?
    魇梦中不是用不得妖力么,如今胧明又是怎么同里面那狐仙交锋的。
    濯雪正欲呼喊胧明,便见洞口处碎石簌簌,整座山摇撼不休,随之,有银光掠出洞窟,将一样器物带了东西。
    那东西落在她脚边,正是裹在襁褓中的那只锦囊。
    濯雪弯腰拾起,生怕魇妖上前抢夺,赶紧跑到远处,将身形完完全全遮挡在树后。
    不料,魇妖并未追出。
    洞中紫电驰突着袭向洞口,却在一息间悄然熄灭。
    黑风漫漫,云奔潮涌,不论其间蕴藏着多大的妖力,都无法撞出山洞一厘。
    濯雪看得心惊肉跳,思绪在这顷刻间变得明晰,莫非此山洞是魇梦的边沿之地,只有在洞中才能动用妖力?
    定是如此,否则胧明如何与魇妖抗衡。
    看来就算是织魇者本身,也会受魇梦牵制。
    是以,魇妖没有追出,并不是他不能追,而是他不敢。
    濯雪定住心神,不由得庆幸,这情热来得真是巧,如若她与胧明都溺在幻景之中,此时锦囊必已到魇妖手上。
    而她,也已性命不保。
    可是她与胧明又该如何破局,莫非要擒住那魇妖,才能从此地出去?
    濯雪不敢贸然动身,锦囊在她手里,她此时自然是离洞穴越远越好。
    洞内雷嗔电怒,忽一声虎鸣啸咤。
    但见大山崩坍,地石开裂,什么巨木草莽,通通陷入崖隙之中。
    造就魇梦的灵力当即垮塌,漫天灵力飞旋不定,状若飞鸟盘桓。
    盘桓不到半刻,飞鸟般的灵力尖啸着汇入洞中,从何处来,便回到何处去。
    濯雪怔住,扬声:胧明,胧明
    胧明未现身。
    濯雪不安地走向洞窟,忽而听见琉璃破碎,随之眼前天旋地转,霎时间她身轻如萤,犹像从天上坠落凡间。
    定神的一刻,眼前哪还是那深山老林,分明又回到了云京客栈,独独夜色未变。
    濯雪刚要放下手里的皮影人,才察觉锦囊也在掌中,她惶惶回头,看向胧明道:方才是在魇梦中?
    胧明目光寒凉,手里似乎攥着什么,只是她未松五指,濯雪便也看不清那是什么。
    静心入定时如若走神,便极易被魇妖趁虚而入。胧明道。
    你为何走神?濯雪诧异。
    胧明一瞬不瞬地看她,没有应声。
    濯雪了然,原来是被她乱了心绪。
    胧明眼波幽幽,那你呢,你为何没被魇住?
    濯雪身上的情热还未解,换她默了少顷,过会才小声嘀咕:兴许他将我视若无物,只顾着魇你了吧。
    胧明淡哧一声,起身环顾四周,良久才收敛眼中凛意,道:我倒是小瞧了魇王,他竟敢在云京动用妖术,近百年不见,他魇术精进,更难找到破绽了。
    濯雪赶紧将皮影人收回匣中,还有些后怕,那魇王去哪了,方才怎没将他擒住?
    胧明冷笑:他身在无垢川,并未亲临云京,只是魇术精妙者,就算身隔千万里,也能施展得开。
    难怪只能哄骗,未直接上前掠取。濯雪道。
    被他这一闹,你我也该走了。胧明起身。
    黄粱梦市的门开了?濯雪心下一喜。
    时辰已过,只能静待明日。胧明垂眸看向手中,五指用力攥紧,魇王动用妖力,必将引来仙神,此时再不走,你我就得代他受过了。
    濯雪已收拾妥当,推开窗问:往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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