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认下了这个孩子,说是他一时冲动犯下的错。然而朝中有不少官员说,王茯并非王修的儿子,只不过是政敌泼的脏水。
    两年前,王茯因为□□残杀民女,被金吾卫抓捕入狱。王修在三司推事时,执意要求对王茯除以凌迟,以正公道。
    朝中不少官员因此更怀疑王茯和王修的关系,也不明白当年的王修为何要收养这个孩子。
    是以,卷宗上的王茯,在去年秋天,已被处死。
    但目前来看,王茯还活着。
    虽然这个步步逼近的人,和王萼长得一点也不像,和偶尔见过的王修也不像。
    裴昭慢慢地后退,直到退在榻边,再没有退路。袖中有预先准备好的匕首,但手心冒汗,刀柄变得滑溜溜的,好像下一刻就要落到地上。
    王茯站在不远处,气定神闲地脱掉外裳,又慢悠悠地解开蹀躞带,嘲讽地笑道:“袁娘子别想着呼救,毕竟在这种地方,娘子叫得再惨,也没有人会信,反倒以为娘子很有乐趣。”说完,便解开中衣上的纽扣。
    “刚才某在里屋听你们的谈话,还以为袁娘子性格会很刚直。没想到,袁娘子现在却能乖乖的坐着,真好。”王茯慢悠悠地走上前,低笑道,“若是袁娘子不温温顺顺地顺从某,保不定某会对娘子做什么。”
    “你……说什么?”裴昭猛地抬起眼,耳朵嗡嗡直响,如同五雷轰顶。
    他说话的语调,熟悉得可怕,是那夜杀掉柳色的人。
    “没什么。”王茯漫不经心道,“意思是让你乖一些,否则某可不介意动手打你。”
    裴昭捏紧手中的匕首,压抑着情绪:“王三公子,你……你曾经在金吾卫呆过?”
    王茯一愣,随即笑问道:“呆过又如何?袁娘子问这些,难不成袁娘子真的对某有兴趣?”
    若不是因为某位宗室的私刑留下了刀疤,王茯觉得自己比其余两位公子哥好看许多。
    春情散甜腻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腰下愈加燥热难忍,王茯也顾不得脱掉亵裤,先一把将裴昭推在榻上,压身上前,焦急地试图解开裴昭束腰的宫绦。
    “袁娘子忍着春情散,也很难受吧?”
    “很难受。”裴昭紧紧地盯着他的脖颈,逼着自己忍住恶心,“三公子,你过来些,我……让我看看你的嘴唇。”
    王茯微微一怔,慢慢地倾下身:“袁娘子,某的嘴唇好看么?”
    “好看。”
    柔软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肩膀,王茯面露喜色,又道:“袁娘子这是迫不及待——啊!”
    脖颈上传来一阵温热的痛意,身下藕荷色的襦裙被喷洒而出的血液染红。
    那是他的血。
    裴昭拔出匕首,又刺了一刀,按在肩上的手终于松开,王茯惨叫着倒在一边。他在榻上剧烈地抽搐着,脖颈上的血奔涌而出,消失在大红色的被褥间。男子用力地捂住脖颈,神色极是痛苦,声音也有些沙哑,断断续续道:“你……你……常乐侯不会……不会放过……”
    “安静些。”裴昭慢慢地拔出匕首,“还有,常乐侯也活不了多久,你若是想同他骂我,到阴曹地府后,你们有的是时间。”
    第16章
    解毒
    “救我……快点,救我……我会放过你……”
    喉咙中的腥甜呛得王茯头晕脑胀,他没有想到,被刀刺中脖颈,竟是这样的感受。
    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如坠咸腥的海中。
    脑海中浮出一张明艳秀丽的脸庞,是他在王家的侍女月痕。王家人人都瞧不起他这个私生子,唯有月痕真心待他。乖巧的侍女在见到他的时候,总是笑盈盈地打招呼道:“月痕见过王三公子。”可是月痕对他这样温柔,为何不顺从他,为何恐惧地望着他说:“王三公子,月痕已经心有所属,求求三公子放过月痕……二公子,二公子……救我……”
    原来月痕心仪的是王二公子。
    月痕哭得声嘶力竭。他心里烦躁,拽着乌黑的秀发,用力地往墙上砸。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他剥掉那身碍事的襦裙,抚摸着少女细腻柔软的小腹,做了想做的任何事。
    第二日月痕醒来时,他认真地许诺道:“月痕,某会纳你为妾,你不要在想着什么王二公子了,他不会喜欢你的。”月痕哭了一会,他以为这便是答应了,谁知少女转头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夫人。
    家仆把他打得三个月都没法正常走路。
    他记得王家那群自视甚高的公子哥看他的眼神,鄙夷而憎恶。就连平日里病怏怏、对什么人都好声好气的少年也声音冰凉:“你若再对家里的侍女做这种事。王茯,某不介意把你的东西割下来,剁碎了喂野狗。”
    他望着那双冷冰冰的桃花眼,的确吓了一跳。
    十八岁那年,他在常乐侯的帮助下做了金吾卫,借着职位便利,又做了不少王家人不允许做的事。安安稳稳过了两年,不知哪位皇亲贵戚突然抽了风,一口气抓了不少金吾卫的人。在堀室的黑暗中,他看不见那人的脸庞,却觉得阴冷的气质和王二公子有些相似。
    那人道:“……好好审,没交代清楚别放出去。”
    “陛下说,殿下这回做的有些过分。”
    “可本王什么也没做。”
    “死了四个,重伤了三个。殿下,这些人估计也不知道当时的事。更何况,还有不少出身官家。”
    昏昏沉沉间,一道冷如冰雪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柳色还活着,我或许会放过你。”
    柳色……听上去像是小娘子的名字。
    可他常常在烟花柳巷留宿,哪能记得清每一个人。
    脖颈上一松,匕首被快速地抽出,意识随着喷涌出的血一点点抽离。
    心口传来一阵急剧的痛意。
    又被刺了一刀。
    漠然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王三公子应当记得。当时你的剑,刺在柳色这里。”
    思绪散漫又聚拢,头脑晕乎乎的,朦朦胧胧间,回到了包抄裴府的夜晚。
    裴家小姐的侍女像月痕一样明艳貌美,可比月痕的脾气刚直许多,竟直接扇了他一巴掌,骂得他狗血淋头。按照太子的命令,金吾卫不该当场杀人。可他还是忍不住,他想起了月痕的背叛,一剑把侍女钉死在墙上。
    这人难道是当年裴家的二小姐?
    王茯的眼瞳开始涣散,慢慢地,男子不再抽搐动弹。
    裴昭用被褥裹住他的尸身,用力拖到榻底下。
    需要赶紧找到卫铮铮,在郑霁青的人前面处理掉尸体。
    换上干净的襦裙后,裴昭将绣着蜂蝶的团扇遮在面前,往外走去。走廊闻不到春情散的味道,头脑也稍稍清醒了些,谁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一行人。
    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透过薄薄的团扇,打量着她的面容。
    “某过去未曾见过这娘子。”
    裴昭迟缓地抬起眼,尚未看清说话者的面容,穿着雪青色常服的青年便走了过来。
    刚才那人又开了口,语气有点惊讶:“晋王殿下认得这娘子?”
    什么情况?
    裴昭后退半步,不想阑干不过及腰高,在仰翻的瞬间,被人拽住胳膊,搂入怀中。
    冷冽的檀香环住她,如坠冰雪间。
    “自然认识。萧阁主,总账的事,下回再说。”
    新任阁主萧逢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崔珩搂着他毫无印象的娘子,消失在拐角处。他回过头,茫然无措地看向韩青驰,道:“韩尚书,今日我们——”
    “萧阁主,本官已有家室。”韩青驰正愁没理由离开这风月之地,“内人管得严。先告辞。”
    -
    甜腻缱绻的香味令人燥热。但香味之外,似乎有一丝异常。
    是血腥味。
    “裴小姐……怎么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崔珩垂下眼,喉咙微动。
    怀中的人正失神地望着他,双颊泛红,圆亮的眸中浮着薄薄的水雾,已有失焦的迹象。
    裴昭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坐到桌边:“……离我远些。”
    “裴小姐刚刚杀了人。”他停下靠近的脚步,“是郑霁青?”
    “……是王茯。”
    “王茯……他不是死了么?”崔珩微微皱眉,“现在尸体在哪?”
    “在云居处的榻底。”
    裴昭感觉浑身无力,趴伏在冰冷的桌案上,忍不住开始颤抖。腹部燥热而绞痛,好像在被烧红的烙铁灼伤。
    崔珩弯下腰,将她拦腰抱起,放在榻上。
    “是春情散。”裴昭喃喃道。
    崔珩微微一怔。春情散不同于一般的春/药,毒发时疼痛难忍。当年有位妃子在重要的盛宴上中了春情散,忍不住疼痛和侍卫私通,被崔隆裕发现后,最终一条白绫了结了性命。
    “裴小姐还能忍么?”
    裴昭点头。
    “等我一下。”
    半刻钟后,王府的郎中方觉夏赶了过来,把起脉:“殿下,从脉象来看,裴小姐中毒不算深,约莫半个时辰便能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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