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落地前托朋友翻查了当日各航司的旅客名单,夏理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架航班上,就连美国国内航线也是一片空白。
    eric没有说谎,夏理一定还在纽约,坏脾气地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
    “怎么又是一个人回来,夏理不是说要来的吗?”
    徐知竞到家太晚,第二天早上才在餐厅和母亲碰面。
    优雅得体的女性就连抱怨都说得温文,接上其后的审视,不叫人觉得过分婉约,反倒显出内敛的强势。
    “学校有事。”徐知竞又拿一样的借口敷衍。
    徐母这回不再像感恩节假期时那样愿意被随意糊弄过去。
    她颇为严肃地搁下了筷子,直视着徐知竞说:“都已经是大人了。妈妈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老是欺负夏理。”
    徐知竞本就心情不佳,被母亲这么一讲,更是再撑不起富有涵养的伪装。
    他张了张嘴,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换上一句:“我欺负他?”
    “妈,他能听我的话就不错了。”
    “人家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下人。”徐母否定了徐知竞的说法,“夏理陪你聊天,和你玩,你不能要求他什么都要按照你的想法来。”
    “他是我的生日礼物,就该听我的。”
    “你这个人真的是被你爸惯坏了,你说出去给别人听听这句话像样伐。”
    徐母眉目沉沉与徐知竞对视,见儿子不再反驳才将脸色稍稍放好看些,视线依旧不移,言语倒是指向了一旁的管家。
    “等会儿吃完早饭带他去书房罚抄,找本没摹过的字帖,写完再让他下楼。”
    她说完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又端量了徐知竞一阵,不甚满意地别过脸,在离开前警告:“你好好给我把性子磨一磨,出去几年心真是越来越野了。”
    徐家如今的书房完全参照在大院时的格局,靠墙一侧的书柜边上还有一条连接小阁楼的楼梯。
    徐知竞摹了小半就搁下笔,先是望了会儿窗外的湖与山,过后便看向角落,一级级顺着台阶转进拐角。
    他起身往阁楼走。
    昏暗的楼道骤然亮起地灯,将两侧的相片都照亮了,披上一层暖调,依稀映出更年少的夏理。
    阁楼里有玩具,也有徐知竞曾经写过的日记。
    笔墨渗入纸张,留下端方有力的字迹,日复一复记叙着寻常的生活,直到某天变成再简单不过的一行文字。
    「梦见了,夏理。」
    “梦见我什么?”
    彼时夏理十五岁,才被送到徐家不久。徐知竞尚且维持着克己复礼的表象,是夏理心目中除了唐颂以外最值得依赖的‘哥哥’。
    “我梦见……”
    “梦见?”
    徐知竞说不出口。
    “你怎么做个梦都支支吾吾的。”
    夏理抱怨了一句,举着徐知竞的日记躺到对方腿上,‘哗啦啦’玩闹似的往后翻。
    来自他人的体温隔着布料贴上腿侧,野火般莫名蔓延燃烧,带来与梦中相似的郁热,攀援直抵徐知竞的大脑,令他随之感到一阵伴生的惶恐。
    夏理全然不觉,继续枕着徐知竞的大腿。
    轻便的夏季校服没来得及换下,跟着动作皱起来,从衣摆下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腰肢。
    徐知竞看得脸红心跳,匆忙替夏理捋平衣摆。
    可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对方就先勾住了他的小指,好纯真地让视线交汇。
    “热死了,空调开的几度啊?”
    夏理抓着徐知竞的手往衣摆里放,盖住肚子,跳脱地说:“好舒服。”
    “你不是怕痒吗?”徐知竞尴尬地弯下腰,尽量往后退开了些。
    “你又没有乱动。”
    “夏理,不能对别人这样的。”
    徐知竞有些严苛地用上了训诫的口吻,为表不满,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夏理的小腹。
    怀里的少年被激得一颤,顿时松开了徐知竞的手,抱着肚子反射性地笑起来,好半天才终于停下。
    “你又不是别人。”
    夏理气不过,边说边往徐知竞身上扑,根本意识不到对方的回避,遑论所谓的青春期。
    他还当自己足够厉害,骑到徐知竞胯间要去挠痒,慢半拍才察觉到已然极度明显的表征,又懵了许久,到底想起该离开。
    “对不起……”
    “没事。”徐知竞窘迫地背过身,“不能对别人这样,知道吗?”
    “哦。”
    气氛太尴尬,夏理企图越过这个话题,思来想去跳回到最初的对话上,小心翼翼出声:“你还没说你梦见什么了。”
    徐知竞怎么说得出口那样光怪陆离的梦。
    他一把将日记本从夏理手中抽了出来,塞到临近一格书架上,好凶地回答:“梦见把你弄哭了。”
    夏理腹诽徐知竞做梦都不忘欺负自己,不服气的同时又不好多留,找了个借口说作业还没写完,赶忙就从小阁楼跑开了。
    徐知竞这天没有像往常一样追出去,而是独自在阁楼一直留到了深夜。
    他反锁上门,把夏理的照片统统从抽屉里倒出来,散乱地铺满整间房间,闭起眼躺在地板上,做贼似的听着是否有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徐知竞暗讽自己有病,盯着夏理的脸抓心挠肝地难耐。
    想要触碰却又抗拒的心情甚至一度引发反胃。
    他也想过永远当朋友就好。
    可依旧是绕不开的唐颂,贯穿了夏理整个童年时代的唐颂。
    那样一个永远高于徐知竞的存在让蛰伏的危机感在青春期到来后迅速爆发。
    徐知竞忽而明白过来,即便不是唐颂,总有一天也会有别的人完整地拥有夏理。
    从灵魂到身体,从大脑再到心,拥抱与亲吻,又或做那些梦中他才敢做的事。
    夏理是徐知竞的生日礼物,是只能属于徐知竞的夏理。
    徐知竞不认可也不接受这样的未来。
    他要最先掠夺,最先享用,然后长长久久地盘踞在他的宝物上。
    第23章
    如果要纪星唯评价自己,她会说她是一个擅长程式化交友与恋爱的人。
    要选有氛围的餐厅,轻松愉快的电影,在恰当的时机送合适的礼物,自然而然地拉近距离,发展一段新的人际关系。
    她从小就学会了这些,对待唐颂亦是如此。
    他们去麦迪逊大道逛街,累了就到临近的甜品店打卡,拍漂亮的照片。
    和所有爱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生活的留学生一样,把自己包装得精致奢靡。
    她这样生活了二十年,即便偶尔感到迷茫,也并未细究过这是否就是自己真正想要体验的人生。
    突然出现在曼哈顿的夏理毫无征兆打破了那层奇怪的结界。
    纪星唯在二十一岁的初雪这天沿着裂缝走了出去,迟钝地意识到她其实不是一个时刻都能坚强开朗的人。
    唐家的危机始于一份加密文件。
    其中有条被压缩的视频,是关于唐颂与几位代理人及精算师在伊维萨围绕套壳公司的账务展开的对话。
    这份文件算是纪家的投名状,为了自保选择重新站队。
    纪星唯的母亲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断向纪星唯强调,只有这样才能维护住纪家的地位,以便更顺利地将她的父亲踢出局。
    纪星唯或许少有同理心,却从未真正当过坏人。
    她在将那张存储卡交出去时手都在抖,停不下地深呼吸,被剧烈的心跳震得头晕。分明站在母亲面前,却僵硬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囡囡,不用担心的,这点事情唐家肯定摆得平的。”
    “你想嘛,闹得难看一点,到时候评估出公告你爸那边才占不到什么好处。那个女的和她的野种算盘白打。”
    母亲在纪星唯的印象里始终有一个典雅且温暖的形象。
    然而自那天起,纪星唯便开始时不时地做恶梦。
    她梦见母亲尖叫着变成怪物,用凄厉的叫声揉碎玻璃,变成子弹穿过她的身体。
    梦境虚幻而短暂,衍生的恐惧却恒久。
    纪星唯只好安慰自己没有将所有资料都交出去,她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坏人,不该被这样的恶梦侵扰。
    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中午才停。
    夏理陪纪星唯去公园散步,很安静地穿过被高楼与橱窗包围的街道,去往城市中央唯一开阔的一片区域。
    大雪将草坪覆成了纯白,纪星唯跑过去把自己的脚印连到一起,在雪地上画小星星。
    她拉着夏理一起玩,跟几个不认识的留学生打雪仗,玩累了就去找把长椅坐下,指向先前打雪仗的地方,故作认真地说:“那里是青青草原。”
    夏理为她的话思索片刻,反应过来也不觉得无趣,反倒愈发温柔地笑了,“为什么?”
    纪星唯没有想到夏理会接这么幼稚的话题,一时倒茫然噤了声,半晌才回答:“sheep meadow,你明明想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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