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点。”
    霍翎说:“不过不是生端王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原本就要做好希望落空的心理准备。
    无墨惊讶:“小姐做错了什么吗?”
    在无墨面前,霍翎从来都不需要掩饰。
    “我气我自己,竟差点被这样的虚情假意所蒙蔽。”
    “端王凭什么觉得,我是可以被敷衍的。他不帮我杀何泰,却还想要得到我。”
    无墨瞪大眼睛,终于知道霍翎和端王是在为何事争执。
    “这……小姐不是已经与端王说好了吗,他为何会改变主意?”
    “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
    昨天端王对何泰的杀意不是假的,今天就突然转变了主意,一定是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何泰今天应该来找过端王。”
    无墨:“需要我去找人打听吗?”
    “不用。”霍翎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县衙都在端王的掌控之中,你去打听,一定会传入他的耳里。”
    “我虽猜不到何泰具体与端王聊了什么,但能让端王改变心意的人和事,无非就是那几样。”
    这才是最让霍翎在意的地方。
    在触及到端王真正核心的利益后,她永远都是需要让步的那个人。
    她很不喜欢让步的滋味。
    从小到大,她好像一直在退让。
    可不退让又能如何,不做个大度温柔的姐姐又能如何。
    有些东西,是怎么争都争不来的。
    现在面对端王,霍翎又生出了这种无力的感觉。
    她能从端王身上争取的,好像都已经争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东西,是她无论如何争取,端王都不可能会给的。
    一时间,霍翎竟然有种失去追逐目标的茫然。
    她不愿随波逐流。
    但接下来,她该往何处去?
    好在无墨的话拉回了霍翎的思绪:“端王这么敷衍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霍翎点了点无墨的额头,为她这不灵光的脑瓜子头疼:“你要问的应该是:端王这么敷衍我,他该怎么办?”
    “现在是他要想办法挽回我,又不是我急着哄好他。”
    “我们呢,只管稳坐钓鱼台,先安心等着看他如何折腾,如何表达诚意。”
    无墨都快被她家小姐说晕了,努力梳理了一下,询问起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那……那何泰还杀不杀了?”
    霍翎望着炭盆里最后一缕火苗消散在空气中。
    暖洋洋的火焰,融化不了她眼中冰冷刺骨的杀意。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回,怕是确实杀不得了。”
    第19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紧闭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直站在院中等待的方建白抬头,仔细打量霍翎的神色。
    清冷平和,全无半分失态。
    果然是阿翎的风格,方建白不由一笑。
    霍翎见他满头霜雪,斜飞入鬓的剑眉也覆上了一层碎冰,温声道:“怎么不进屋里坐着。”
    “我有句话想第一时间跟你说。”方建白没有上前,依旧站在原地,“如果你觉得不好的话,我现在就去找端王推掉指挥使的官职。”
    这听着像是玩笑话。
    霍翎却不能真把这当成玩笑话:“你可千万别在我爹面前这么说,不然他准提刀抽你。”
    方建白笑容更盛了几分:“没事,姑父这不是不在吗。”
    霍翎道:“不用如此。不要因为我的心情,影响到你的前程。”
    “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个指挥使的官职,不是端王赏赐给你的,而是你拼死拼活挣来的。”
    方建白解释道:“阿翎,我没有那么清高,不会觉得端王在你面前提拔我是在羞辱我。”
    “我只是不喜欢他提的时机。姑父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我却不希望你因为这些就为他让步。”
    长风过境,吹来重重霜雪,霍翎忍不住笑了一下。
    眼前之人,应该是这世间少有的,不会要求她让步,而是主动为她让步的人了。
    但是,他还不够了解她。
    “没关系,我能应付好,无需为我担
    心。”
    霍翎又问霍世鸣在哪里。
    方建白道:“姑父原本也想跟我一起在外面等你出来,但他伤势还未彻底痊愈,我不敢让他在外面吹太久的风,就劝他先回屋了。”
    “那我去看看他,你忙了那么多天,赶紧回去歇会儿吧。”
    目送方建白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霍翎转身去敲霍世鸣的门。
    “门没锁,进来吧。”
    霍翎推门进屋。
    阳光顺着门缝倾泻而入,被草药浸透入味的屋子里,霍世鸣坐在窗边,正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宝刀。
    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看得出来,这是一把锻造得极好的刀,只可惜上面遍布豁口和裂纹,已是不能再用了。
    霍世鸣为霍翎介绍:“这把刀,是在不久前那场战役中废掉的。”
    霍翎欣赏着这把已经破损的宝刀,她不曾亲历那场战役,但从它的折损情况,也能感受到那场战役的惨烈和残酷。
    霍世鸣擦掉上面的血迹,反手收刀入鞘,抬头看着霍翎:“我们当时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才成功拿下敌人,就在准备撤走的时候,原本应该没有敌人的方向却冲出了一支训练有素的羌戎精锐。”
    “要不是那支精锐忙于突围,并不恋战,我和你孙叔都要交代在战场上。”
    “那时,我真恨不得将何泰千刀万剐。”
    霍翎安静听着,没有说话。
    “何泰这个人,别看他没什么打仗的本领,却像一条毒蛇,冷不丁什么时候就跳出来咬你一口。”
    霍世鸣抚摸着自己的左腰,那里还缠绕着厚厚几圈纱布:“我就是这么被他阴到的。”
    “如今他被迫蛰伏,又因为我们失去了在燕西的所有经营,绝对恨透了我们。”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要亲手剁了何泰。可是当我坐在端王殿下的书房里,听到端王殿下的话后,我就知道,何泰这个人是杀不了了。”
    端王明摆着就是不想杀何泰。
    端王肯跟他面对面商量,并提出补偿,就已经是非常给他面子了。
    难道他还敢给脸不要脸?
    “与其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收下端王的补偿。我是这么想的,你呢。”
    霍翎给霍世鸣倒了杯茶水,与他面对面坐着:“我没有怪爹爹擅自答应了端王开出的价码。”
    因为连她本人,都无法更改端王的意志。
    又怎么能怪她爹顺着端王的意志来呢。
    霍翎只是觉得,她和她爹真是同一类人啊。
    像端王会问她“你能放过那个险些害死你父亲的羌戎小将,为何就不肯放过何泰”这种愚蠢至极的问题。
    她爹就很清楚原因。
    像方建白会因为担心她受委屈,而有意推掉指挥使的职位。
    她爹就能坦然接受。
    霍翎平静道:“事情既然无法更改,那多为自己争取利益,才是最好的选择。”
    “何泰敢如此欺我们,不就是因为霍家太弱小了吗。反正暂时动不了他,爹爹也别再为此人分心,若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想想怎么从羌戎身上捞到战功。”
    霍翎这个反应完全出乎霍世鸣意料。
    他还以为长女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都做好了要废一通口舌来说服长女的心理准备了。
    “你……”
    霍世鸣一时语塞。
    “你能理解就好。”
    父女两很少有这么对坐交谈的时候,霍世鸣捧着温热的水杯,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长女,心情复杂。
    “阿翎,你与端王之间的事情,应该提前知会我一声。”
    霍翎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那端王要立你为侧妃的事情呢。”
    这可是关乎阿翎的婚姻大事,结果他这个做爹的,还是从端王口中听说的。
    “这件事还没彻底定下来,我没想到端王会越过我去找爹爹。”
    霍世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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