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以他的心性,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很难再保持平静。
    “昌儿、渊康他们呢,都安排他们从地道撤出去了吗?”
    柳诚道:“祖父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从古至今,宫变一事都是成王败寇。
    要是他们成功拿下太后和小皇帝,那柳国公府不仅能够绵延富贵,还能更上一层楼。
    但要是他们失败了,这些个被送走的孩子就是柳家延续下去的希望。
    听到柳诚的回答,柳国公心下稍安:“世子呢,他到了吗?”
    柳诚刚要回答,就有心腹过来禀报,说是季渊晚到了。
    因为不能确定端王府外是否安插有霍翎的眼线,所以季渊晚在来柳国公府之前,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抹了一层灰,遮住他养尊处优的白皙肤色。
    柳国公看着季渊晚,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审视之意:“渊晚,你今晚要亲自领兵杀入皇宫,你怕不怕?”
    在柳国公那凌厉的注视下,季渊晚后背紧绷。
    季渊晚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
    七岁那年,他被皇伯父选中,养在皇宫里。
    他再也不能随意见到自己的父王和母妃。偶尔在宫中遇到他们,也要保持着距离,不能流露出太大亲近与濡慕。
    皇伯父待他,虽算不上亲近,却也不曾有过亏待。
    在他进宫后不久,皇伯父就命人收拾出了天章阁,将他安排进了天章阁读书。
    所有人都告诉他,天章阁乃皇储读书之所。
    教导他的每一位老师,都是朝中有名望的重臣。
    在他对皇权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就已经身处于皇权笼罩之下。
    可是好景不长,在那位年轻得过分的皇伯母进京后,一切都开始变了。
    父王和母妃相互指责埋怨,他在宫中的处境也变得无比尴尬。
    这种尴尬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季衔山这位小堂弟出生。
    面对这位小堂弟,季渊晚的心情十分复杂。在羡慕嫉妒之余,又难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是他的东西终究不是他的。
    他有自己的亲生父母。
    既然皇伯父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该回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去尽孝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也许是他回到王府以后,偶然撞见母妃以泪洗面;
    也许是外祖家的人时常与他说起朝中的境况;
    也许是他偶尔碰到以前的夫子时,夫子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惋惜和怜悯;
    也许是曾经和他同进同出的伴读,开始与他保持起距离……
    年幼不知事的小堂弟被众人簇拥着,如众星捧月,而他只能站在人群外远远看着这一幕。
    为什么他不是皇伯父的亲生儿子呢?
    那一刻,他心底里涌现出来的,竟是这样的念头。
    但在事后,季渊晚又不免为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
    父王和母妃都待他极好,他怎么能这么想呢。尤其是母妃,为了他的事情与父王闹了很多不愉快,身体也大不如前。
    季渊晚不想让母妃难过,也不想让母妃失望,他一直在努力孝顺母妃,也会好好习文习武,但他表现好了,母妃不仅没有高兴,反而看起来更难过了。
    皇伯父驾崩当晚,母妃就说服了父王举兵谋反。
    在父王待在书房给周嘉慕写信之时,母妃单独找到了他,与他说了谋反之事。
    那一刻,他震惊茫然到不知所措。
    母妃劝慰他:“你和小皇帝一样,都是高宗皇帝的亲孙子。论年龄,论才干,你都远比小皇帝要适合那个位置。”
    “皇家从来不讲究什么兄友弟恭。所有的规矩都是假的,只有一个规矩是真的。那就是成王败寇。”
    在母妃的劝诫下,他沉默了。
    而沉默,也意味着默许。
    串联朝臣的事情,有柳国公府那边出面为他奔走,但带兵杀入皇宫这件事情,他必须要亲自露面。
    好在季渊晚不是一个人去,柳国公也会陪着他一起。
    夜幕降临,风雨如晦。季渊晚换上量身打造的铠甲,一旁的柳国公也强撑病体,穿上尘封多年的铠甲。
    屋外雨声渐大,一片沉默之中,柳诚提醒:“时辰到了。”
    柳国公府位于内城,距离皇宫并不远。
    这些天里京师处处戒严,巡逻的禁卫军明显变多了。不过在玄武卫统领柴承嗣的安排下,一路走来,柳国公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一支巡逻的队伍。
    暴雨倾盆而下,沉闷的雨声不仅掩埋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掩埋了兵甲撞击时发出的闷响。
    天地间除了沉闷的黑暗,便是哀戚的素白。
    在约定好的时间里,季渊晚和柳国公无惊无险地抵达应天门。
    互相对过口号,紧闭的宫门缓缓洞开,在黑暗中宛若一只
    噬人的巨兽。
    “世子,国公。”
    柴承嗣带着一队亲卫,匆匆跑下来迎接他们。
    双方成功汇合,柴承嗣留下一部分亲信看守应天门,他自己领着其余人马加入到柳国公的队伍里。
    愈发壮大的队伍毫不停歇,直扑太和殿而去。
    今夜的雨格外大,除了那些有职务在身的宫人内侍外,其他人在忙完一天的事情后,都早早回了屋子里休息,不会在各宫间随意走动。
    再加上有柴承嗣在前面领路,他们也得以避开一些巡逻的队伍。
    所以一直到队伍渐渐逼近太和殿,才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发出警示的哨声。
    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在听到哨声以后,柳国公他们也不再刻意掩饰行踪,而是加快了步伐。
    就在前方逐渐亮起,众人已经能隐约望见太和殿的翘角飞檐之时,一道悠扬而沉闷的钟声自太和殿内响起,向四方荡开。
    这道钟声仿佛是一个信号。
    在钟声响起的下一刻,前方有人高声喝道:“来人止步!”
    漫天箭羽,伴随着那道厉喝,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小心,有埋伏!”
    柴承嗣拔剑出鞘,挡在季渊晚和柳国公身前。
    季渊晚神情紧绷,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线。他右手按剑在侧,本就剧烈跳动着的心脏这一刻已经彻底失控。
    周围的护卫们也是连忙举起手中的盾牌,将季渊晚他们牢牢护在中间。
    面对这样的突发意外,柳国公面上并无惊色。他眼眸微微眯起,望向已经近在咫尺的太和殿。
    紧闭着的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明亮烛火倾泻而出,一队甲胄齐全的禁卫军举着火把走了出来。
    霍翎依旧是一身丧服,在禁卫军统领詹凌的陪同下缓步走出。
    很快,柳国公脸上流露出一抹讶异之色。
    因为在霍翎和詹凌之后,大殿内还走出了四人,分别是文盛安、陆杭、陈浩言和诚郡王。
    这几人里,除了诚郡王不太熟悉外,柳国公与文盛安他们同朝为官几十年,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柳国公还是轻易认出了他们。
    按理来说,他们在结束了每日的吊唁后,就该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皇宫。
    偏偏在这夜半之际,他们出现在了太和殿里。
    这一幕绝对不是巧合,而是霍太后有意留下他们。
    霍太后会这么做,就说明她早就猜到了他会举兵杀入宫里。
    想到这儿,柳国公原本还算平静的神色,连同他的心一起沉入了谷底。
    詹凌厉声道:“柴承嗣,柳国公,先帝待你们不薄,没想到你们竟是如此狼心狗肺。”
    柴承嗣冷笑一声,不做应答。
    季渊晚也下意识偏头看向柳国公:“曾外祖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他才是这支叛军名义上的首领,但面对这种被包围的大场面,季渊晚就算做过再多的心理建设,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根本做不到镇定自若。
    柳国公闭了闭眼,压制体内不断翻涌的气血,哑声道:“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动手了。”
    就算霍太后早有准备又如何?要他就这么束手就擒,他绝不甘心。
    柳国公朝柴承嗣比了个手势,原本对峙的局面瞬间被打破,除了少数人还留在原地护卫季渊晚和柳国公,余下众人都向四周扑杀而过。
    “弓箭手!”詹凌见状,立刻出声指挥。
    追随柳国公而来的众人都知道他们犯的是谋逆大罪,所以这会儿面对疾驰的箭羽也毫不畏惧,举着盾牌,盯着漫天箭羽就杀了上去。
    在这种悍不畏死的冲锋之下,双方的距离很快被抹平。
    距离不再,弓箭手弃箭抽刀,与叛军展开近身厮杀。
    “援军还有多久能到?”霍翎侧头问詹凌。
    因为无法确定禁卫军里是否有端王和柳国公的人,在设计这请君入瓮之局时,詹凌只抽调了绝对可信的一批人手埋伏在太和殿周围。
    这批人手不算少,又占了埋伏的先手,叛军想要反败为胜很困难。但在叛军悍不畏死的冲锋下,他们竟然顺利稳住了局面。
    詹凌道:“算算时间,应该还有一刻钟。”
    霍翎眉心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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