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光璀璨的夜晚,月亮总显得黯淡。
    冷月清辉,孤照幽悬。千百年来,唯有这轮月华,还是旧时模样。
    一名暗卫取下弓箭,来到霍世鸣身后,手腕用力,拉开一半弓弦。
    另一名暗卫钳制住霍世鸣。
    冰凉的弓弦穿过头顶,落于脖颈,一点点收紧。
    尖锐的疼痛先窒息一步到来。
    挣扎,哀嚎,诅咒。
    熟悉的音色,凄厉的声音,如鬼魅般穿透万家灯火团圆喜乐,响彻在这寂寂长夜之中,如同附骨的诅咒。
    “克母弑父,残暴无度,霍翎,你这一生,活该被至亲背叛。”
    霍翎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但这动作太过轻微,甚至没有灯笼随风晃动的动作大。
    只要回头就能看见,只要回头就能阻止。
    她终是没有回头,也没有离开此地,就这么背着身站在门口,听着殿内发生的一切。
    挣扎之间,桌案倾倒,烛台滚落至屏风一侧,被幽风一吹,火光明明灭灭。
    “霍翎……”
    “你这一生……”
    霍世鸣摔倒在地,他的视线,下意识追逐起那明灭的一丝火光,却在灯火掩映间,看到屏风底下露出的鞋子一角。
    霍世鸣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抬起头,对上屏风后一双惊惧的泪眼。
    季衔山躲在屏风后,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泪水早已打湿他的脸庞。
    对视之间,他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半步,将自己藏得更深,却又被霍世鸣那扭曲兴奋的眼神钉死在原地。
    “活该被至亲……”
    背叛。
    霍世鸣唇角微微上挑。
    似乎是笑了一下。
    那样诡异的,痛苦的,自得的,癫狂的笑,只一眼,就深深镌刻在了季衔山的脑海里。
    烛火彻底黯淡,周遭陷入永恒的黑暗与寂静。
    屏风之内,大门之外,一墙之隔。
    “娘娘。”
    暗卫回到霍翎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弓箭。
    “属下问承恩公可知罪,承恩公点了头,还示意奴才解开他手上的束缚。结果束缚刚解开,承恩公就……就……”
    暗卫垂下头:“就一把抢过弓箭,然后用弓弦自刎谢罪了。”
    霍翎垂下眼,才发现弓箭的弓弦,不知何时断开了。
    月色映照下,有血红暗色在断弦上流转。
    霍翎伸手握住弓箭,用指腹捻起弓弦的断裂处,任由尖锐的断口在她指腹处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滚落,滴入弓弦,与弓弦上原本的血色完美融合在一起。
    “承恩公死得可安详?”
    暗卫下意识侧了侧眼,望着承恩公圆瞪的双眼,以及唇角诡异的微笑,语调低沉:“承恩公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霍翎拿出那块沾染了血污的手帕,拭去自己指尖血,随手递给暗卫:“拿此物,为承恩公覆面。”
    月亮还是旧时的月亮,染血的断弦,却再难续上。
    父女一场,正如此弓此弦,就此——
    彻底做了了断。
    -第二卷 完-
    第三卷 母子相负
    第156章 承恩公坠河。……
    冷宫并非特指某一座宫殿,而是泛指这一片年久失修的宫殿群。
    在打发走了那些远远坠在后头的宫女内侍后,季衔山和小福子才慢慢接近冷宫。
    那两名扛着人的内侍早已不见踪迹,不知道是进入了哪座宫殿。
    好在今早刚下过一场大雪,早先的活动痕迹被大雪覆盖,不久前留下的活动痕迹又一目了然。
    季衔山命小福子留在外头等他。
    而他自己,在确定那两名内侍的大致行踪后,特意绕着宫殿群外围转了一圈,从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进入冷宫,免得被那两名内侍发现有人在后头跟踪。
    小福子当然不肯独自留在外面,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季衔山表现得格外固执。
    “找些树枝之类的东西,清理掉我们来时的足迹。
    “还记得我们来的路上,看到的那座假山吗。你就躲里头,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张望,等朕回去找你汇合。”
    小福子只得应下,简单清理好两人的脚印,然后在假山后头找了个隐蔽的,背风且背光的角落缩着。
    不知等了多久,小福子终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两眼一酸,险些急得落下泪来。
    陛下可算是回来了。
    这眼看着就要到子时了,陛下还要赶去和太后娘娘一起守岁呢。
    待季衔山走得近了,小福子上前搀扶住他,才发现季衔山浑身冷得和冰块一样,密如鸦羽的睫毛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碎冰,身体也在不自觉战栗。
    小福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陛下,您没事吧,是不是冻着了。”
    季衔山答非所问:“什么时辰了。”
    “还没到三更天。”
    “我们立刻回宫。”
    季衔山呼出一口白雾,眼神还有些空洞:“朕今天晚上一直待在摘星台观星。任何人
    问起,都要这么回答。你明白吗。”
    小福子能成为季衔山的心腹,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能力是极强的。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季衔山的意思。
    这个“任何人”,也包括太后娘娘。
    小福子心中一凛。
    原本对于冷宫中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两分好奇,这下子,他是连最后那一两分好奇都不敢有了。
    想要在皇宫里活得长久自在,不仅要足够聪明,还要懂得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明白什么事情是自己可以知道的,什么事情是自己绝对不能打听的。
    ***
    “派人去太和殿一趟,和陛下说,哀家今日受了凉,有些乏了,就不与他一道守岁了。”
    寿宁宫烧着地暖,霍翎沐浴过后,穿着单薄的里衣,披着半湿的发倚在榻上。
    宫人领命退下,无墨端着梨汁上前,眸光中暗含担忧。
    霍翎从她手里接过梨汁,轻轻抿了一口。
    无墨连忙提醒:“娘娘,小心烫。”
    “无妨,也能入口。”
    霍翎将杯子放到一旁,随口闲聊般,突然道:“承恩公死了。”
    无墨愣在原地,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良久,她眨了眨眼睛。
    只一瞬,泪水便盈满她的眼眶。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伸手抱住霍翎,将脸埋在霍翎的肩膀上。
    泪水打湿霍翎的肩膀,霍翎问:“怎么还哭了。”
    “我为娘娘哭。我心疼娘娘。”
    霍翎抬起手掌,落在无墨的头顶:“我生来就是父母亲缘浅,不必太为我难过。”
    此话一出,无墨哭得更凶了。
    怎么能不难过呢。
    她曾经亲眼见证过娘娘对承恩公的孺慕之情,见证过父女间温情脉脉的相处时刻,也见证过父女两是如何从齐心协力返回京师,再到一步步走向生死绝路。
    这一路走来,积攒了多少失望,才足够平静决绝。
    才会认为,自己的亲生父亲死了,远比活着更好。
    霍翎见她实在是哭狠了,轻轻叹了口气,手掌从她的发顶落到她的脊背上,轻轻拍打:“他与霍泽,是我血脉上同宗同源的亲人。而你,是我为自己选定的亲人。我平时不连名带姓叫你,你就忘记自己其实也是姓霍了?”
    “是。”无墨哽咽,“我就是娘娘的亲人。”
    ***
    过年期间,绝大多数衙门都闭了衙,不再受理任何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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