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又没逼她侍寝,春和景明别院里里好吃好喝的,连称谓都和白家其他女儿一样叫“太子哥哥”,又不是什么夫主之类的,她为何要跑呢,跑什么呀。
    怀珠哭得天昏地暗,昏倒在陆令姜怀中。后来发生什么记不得了,只记得他一来,卫兵立即停止了行刑。
    也是因为他救了怀珠的丫鬟画娆,怀珠才对他恐惧变成了感激,感激慢慢衍成了爱意。
    这爱意最终害死了她。
    陆令姜其人最擅长的便是温水煮青蛙,圣人面,蛇蝎心,幽幽默默笑浪的外面下藏着无底深渊。过刚易折,先服软的是他,动杀心的也是他。
    不就是白家姑娘当面说了些绝情的话,太子殿下至于如此伤心吗!
    陆令姜竭力呼吸,颜色雪白,神情却还竭力保持着不动声色的镇定。
    他挥挥手,擦干了唇上的血渍。
    第52章
    花陨
    天色漆黑如墨,整个东宫灯火通明,门口停满了各路贵族的马车,石家和晏家的人都来了,焦急哭泣,哀求太子殿下开门放人。
    原来除了白怀珠之外,今日所有进东宫的人没一个人出来,统统被扣下了。
    因为盼珠园的花草被毁,太子殿下动了滔天大怒,所有人都在挨训,禁止出入,直到把事情查清为止。
    晏苏荷心脏砰砰直跳,她还从没和太子哥哥单独打过牌呢。
    陆令姜此时却摊手道:“我也输了。”
    他撂牌弃权,谁也没办法。谁都看得出太子是耍赖不玩,好像为了谁避嫌似的。晏苏荷花容失色,虽成了最后的赢家,却也成了最大的笑话。
    怀珠面无表情,并不在乎。
    情势至此,盛少暄不给晏苏荷追问的机会,调侃了句“太子殿下也有失手的时候”,飞快地重新洗牌。
    第二局开始,盛少暄和黄鸢这次一上来就针对晏苏荷,围追堵截,片刻晏苏荷就被杀得七零八落,首先淘汰出局。
    随即黄鸢落败,盛少暄落败,纷纷下场,许信翎自也早败了。六七个人的局,桌上只剩下了牌技很烂的怀珠和牌技最好的陆令姜。
    又剩下了两个人,晏苏荷以为太子这次又会撂牌弃权,陆令姜却没有。
    陆令姜一直意犹未尽地玩着,小心经营,时不时输给怀珠,且逐步蚕食,每次都不输得太多,似乎是有意的。他时不时抬首,瞟怀珠一眼,情绪积攒到了极点。
    两人迟迟难分胜负,打下的长条形雀牌重叠在一起,好像有种不可言说的腻歪感,暧暧的烛光弥漫着旖旎。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两人身上,黄鸢适时地啧啧叹道:“阿珠厉害了,再努把力,快把太子哥哥打输了。”
    盛少暄笑,带了些许引导的意味:“别这么快下定论,太子殿下不一定输呢。这样,罚输家亲在场的某人一炷香时间,不许推辞哦。”
    此言一出,晏苏荷和许信翎齐齐震惊,险些以为耳朵出问题了。
    晏苏荷气得脸色发白,太子哥哥是当朝表率,风光霁月的圣人,她的未婚夫,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下,和不三不四的女人亲近?
    欲制止,却被黄鸢和盛少暄二人一唱一和地挡得严严实实,插不进话。
    许信翎更是惊恼逾恒,他自小受最正统规矩的家风熏陶,男女授受不亲,如此放浪形骸,成何体统?极度后悔带怀珠来了这等妖乱的场所,万一她再落在太子手里,如何是好。
    “你们……!”
    却不知在场的男男女女,虽衣冠楚楚斯斯文文的,却一个比一个放得开,礼教规矩在他们眼中等于废纸一张,这种场合本来就不会发生太正常的事。
    一场下来,雀牌凌乱。
    盛少暄清点着牌目,饧着眼笑道:“太子殿下输了。”
    按照规则,该主动去吻一吻。
    众人不约而同地瞥向白怀珠,若是别人自然不能这么玩,但白怀珠本来就是太子殿下的妾室,两人本就是最亲密关系。
    她敢跑,太子本来可以直接绑了她去,可他没有。她像一只风筝,虽飞在外面,线轴却被太子握在手中。
    场面悄无声息地升温、变烫。
    等待一个吻。
    磨蹭良久,陆令姜忽然反手去搂怀珠的细腰,垂首就要深吻下去,极为专注,极为情动,似包含了千言万语。
    乍一见怀珠,许信翎也微微怔忡。但也不算意外,她不嫁自己当然跟了太子殿下。
    这一夜,他不止一次地偷吻她,再想吻她的时候,却见她朱唇微动,忽然嘤咛了声“别动——”
    陆令姜右眼皮一跳,狠狠指了指怀珠,原来是梦话。随即又不免微微失落,知道她不会梦到自己。
    再度抬眼,见怀珠已然醒来,一双甜秀清澈的黑眸正盯着他。陆令姜一恍惚,置身梦中,连呼吸都凝滞了。
    “醒了?”
    她困得用手心盖着嘴打哈欠,哼唧了声,居然对他笑了笑,两只酒涡雪亮亮的比暖阳还暖,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他怀里钻。
    陆令姜的灵魂快出窍了,宛若被桃花的浪潮吞没,滚滚糖霜注入心头。
    凝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听她模糊不清地呓语:“晚苏不说殿下昨晚不回来了吗,妾都没留灯等您。”
    ……晚苏。
    陆令姜犹如被一瓢冷水泼醒,她在半梦半醒间,仍然分不清前世今生,所以才会抱他、对他笑的。
    宛若泡影忽然破碎,他怅然若有所指,过往的这么多年来,她曾经爱过他,那些温柔的岁月自己从未珍惜过。
    手指近乎痉挛地抖动一下,舌尖酸涩不堪,心脏钻剜地突突疼。
    陆令姜,你自找的。
    ……
    日上三竿,怀珠才苏醒。
    昨晚她噩梦缠身,半梦半醒间一直睡不好,因而今晨才起晚了些。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来到妆镜台边,却见陆令姜还没走。他毛遂自荐要给她上妆,惹得怀珠连连躲避。顶着男人上的妆,她还能出去见人吗?
    陆令姜含笑圈住她,叫她坐定。她眉心本有一颗朱砂痣,适合素淡的妆容,他只要拿黛粉帮她描一描眉毛。
    怀珠又要躲,他搔了她咯吱窝两下,那块肉最是敏感,二人笑语连连,惊得檐下的喜鹊都扑棱起来翅膀。
    “殿下别闹我了。”
    她刚刚醒来本来惺忪,一下子睡意全无,双手交叉挡在胸膛之下。
    的确不是谣言,是她亲自点头的。
    爱不爱陆令姜都没关系,既然所有人都盼着这桩婚事能成,她嫁就是了。
    左右现在她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左右她还欠他好几桩债。
    “他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就答应了。”
    黄鸢怔怔良久,道:“阿珠,你比之前成熟了很多。你妥协了。”
    怀珠惭愧,其实白家被污蔑为叛军时,她早就和太子殿下说好了,卖给他为妇,他救白家。
    如今,她不过是在支付报酬罢了。
    “我觉得他……行吧。”
    见桌上放着许多佛家典籍,许多都是难得一见的孤本、残本,乃是太子殿下知怀珠爱读佛经,花心思为她搜罗来的。
    怀珠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久便要去翰林院做女学究,参与佛经翻译的职务。
    学识她自然是没问题,但每每放开佛经,总情不自禁地念起消失很久的妙尘师父,不知妙尘现在怎么样了,还在不在人世。
    道不同不相为谋,怀珠自然不会造反,但念起妙尘师父多年来对她的照料,数次舍命相救,心头总是难安。
    怀珠暗暗叹一声,终是人如秋后黄叶,随水各自飘零,只盼着妙尘师父能够放下屠刀,今后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
    当初陆令姜选择相信了她,救白家满门于水火,她自然不能够和妙尘再联络,辜负太子殿下的信任。
    春雨润如酥,淅淅沥沥,连着下了三天,洗去冬日的颓废和懒散,树叶间刷着一层油亮的新绿。
    邻郡遭暴雨冲山受灾,太子殿下亲自前往督导布施之事,归来时已夜色濛濛。他没回东宫,归心似箭地直接来白府。
    如今二人有了心照不宣的关系,许多事做起来也顺理成章些。
    怀珠帮他褪下湿淋淋的云锦斗篷,见他靴上沾了些草泥,又将木屐拿来。
    陆令姜回头看她,唇角盈盈浅笑。
    雨色顺着发丝滑落,斯文干净,瞧着面相端端就是翰墨诗书的文人。唯有那若隐若现的三眼白,增添一丝凌厉之气。
    怀珠摸摸脸,“看我做什么?”
    他好整以暇,“谢谢珠珠。”
    怀珠不自在地哦了声,拿走他的湿衣裳,边走边道:“你不是要娶我当妇人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追问:“娶你做妇人,如何就应该?”
    怀珠思忖片刻,心无波澜。据她所知太子妃的月例是不少的,他娶她做太子妃,就相当于给她一份差事,他是东家,她是干活的。每个月拿钱走人,尽责尽力,也便平安无事。
    白老爷倒拎得清,现在他们全家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怀珠,将怀珠献到太子榻上去,全家安然无虞,否则大难临头。
    手背,女子触感柔腻。
    陆令姜眼色暗了暗,面上却光明磊落,道:“都是相熟的人,谈这些作甚。不过我听说白姑娘与大理寺的许大人交好,已定下终生,拆人婚姻的事怎能做。”
    听着,像是醋坛子打翻了。
    白老爷登时一横眉,怒然瞪向怀珠。怀珠也沾了些忿然,陆令姜真会斤斤计较,她和许信翎的事都过去多久了,还值得他耿耿于怀,刻意翻出来吃醋?
    白老爷赔礼道:“岂有此事,婚配自古父母之命,断无私定终身之理。怀儿,快,给太子殿下道歉。”
    当初她被送到太子别院去,便是太子的女人,如今竟与别的男人牵染不清,太子当然要生气。
    怀珠抿了抿唇,压抑内心的激荡,道:“殿下,您误会了。”
    她没说谎,那日和许信翎定情本来就是假的,只为照顾许信翎临终的母亲。但当时她想摆脱陆令姜,刻意让陆令姜误会,没想到后面又爆发了叛军之事。
    陆令姜半信半疑:“真的?”
    怀珠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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