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有常芸,却贪恋与你欢合,想知晓你是否也有相似之感……”耳畔又落一言,她酌酒正饮至一半,竟险些被呛住。
    原来所说的“会来”,是此意……
    她轻咳着嗓,许久未答,也不知该怎么作答,酒意四散弥漫,引得她心上似大火烧开。
    身前肃影依旧将她直望,眼眸寒如冷玉,冰似霜雪,却在凝望时徒添几缕温和,不经意便会锁上旁人眸光。
    此人一失寻常寒意,叫她无从应对。
    温玉仪
    低眉浅笑,柔缓道:“时常觉着大人生得好看,只因太过凶狠,才让姑娘不敢挨近……”
    他微微蹙眉,须臾后又舒展,将方才所问抛得干净,而后疑惑问道:“我当真凶狠?”
    “嗯……狠极了。”
    笃然点了点头,她壮着酒气越发大胆,将平日不敢言说的话语道了个遍。
    温玉仪接着抿动娇唇,暂且不去想诸多烦恼,万千思绪被拉得遥远。
    之后,从住在温府闺房时所遇的些许趣事闲谈到今时,他皆是听她低柔相诉,她笑靥明媚,似花苞初绽。
    却未提那楼栩一字。
    不知不觉酒壶已见底,堆放的书册一页未翻,他命人撤下壶盏,万不得已般取上一册书卷。
    楚扶晏随性翻阅了几眼,已无法心无旁骛:“去寝殿候我可好?还有些书籍未看。”
    “可我想与你待着……”
    不觉娇声蛮缠,她微醉地半睁着眼,听着窗外夜雨未歇,不愿回那黑夜下:“与你待着,我便不觉得是孤身一人。”
    半醉半醒的嗓音娇娇销魂,他怎能再望进卷册……
    蓦然一合书册,心绪上浮现一丝急躁,楚扶晏一揽姝色纤腰,盈盈一握,便朝距离此处极近的寝殿行去。
    “好,那我与夫人一同回寝殿……”
    他从未如此急不可耐,与项太尉商谈政务时,都还有丝许惦记。
    好似在悄无声息中,有什么乱了他的心。
    几时辰前,他的确有些晃神。屋外雨声打乱着思绪,她本就在浴池中湿透了身,若再淋上雨,怕是经受不起如此摧残……
    楚扶晏逐渐偏移了思绪,烦闷地一止清谈,唤随侍去送上汤药才定了心,又继续和项太尉谈论独到之解。
    他定是被蛊诱了。如若不然,他怎会对一女子担惊受怕成这样……
    寝殿内幔帐垂落,檀香流转,飘荡于软榻上辗转再散。
    烛影中晃动着双人璧影,旖旎联翩,似于春池间摇荡。
    帐中满是缠绵之息,缠绕之影似难舍难分,陷入风月不可脱逃,塌下掉落的淡雅裙裳凌乱得不堪入目。
    怀内娇色如先前那样半推半就,杏眸微阖,时不时落下浅浅低吟,直让人望穿秋水。
    他心思泛混,想将她全然占据,通透至底。
    感到她微微轻颤,似一片将要凋零的桃瓣,依顺地待至怀中,满面羞意未褪……想于此处,楚扶晏情难自抑地红了眼,紧扣着纤纤玉指,落尽了碎吻。
    随即不经意而望,女子轻阖的双目竟滑落一滴珠泪,酸涩又落寞。
    楚扶晏猛然一惊,将所有云雨欲望瞬间忍下,转眼克制了一切床笫私欲。
    她似在想念着何人,那人深深地烙印于心上,不论是楼栩还是别家公子,他都不愿知晓。
    因那一人绝不是他。
    “为何而哭?”
    眸中氤氲覆上一抹清明,他冷声问着,声色中居然流露了少许怜惜。
    她闻声缓睁开眼,忽觉茫然无措,自己也不知是何故落的泪:“抱歉,妾身不由自主,大人别停下。”
    仍然对今日的反常毫无头绪,楚扶晏轻拥着怀中璞玉,良晌又道:“你有委屈,可与我说。”
    “愿听妾身心事的,唯有大人了……”
    埋于清怀如若一鸟雀,她半晌开口,含泪轻笑。
    “大人这样停着,妾身难受得很……”温玉仪悄然诉说,软声盈盈,桃面红晕更为明艳,“夫君……夫君莫分了心神。”
    这一声将仅剩的隐忍扯了断,他眼睫微垂,波光浮于眼中:“好……”
    “妾身也贪恋,只是不敢与大人说。”
    忽然柔和地回语,她羞赧一笑,答的是他饮酒时问出的话。
    听罢,楚扶晏心下震颤,随之不解地蹙起清眉:“痴云腻雨,吟啸风月,夫妻之间乃是寻常事,这有何不敢说?”
    “大人不觉羞臊?”娇身酥软,她细语相问。
    对此还真凝思了一番,楚扶晏缓慢而答,嗓音染上几分喑哑:“女子的羞臊本就是给夫君看的,夫君不会嘲笑。”
    “女子有委屈可以尽管告知,夫君会护着的。”
    她了然弯眉,然笑意却转瞬即逝,又感阵阵惆怅袭上心头。
    想必楼栩……想必那道玉树身姿也会护柳姑娘在怀吧。
    温玉仪若有所思,明知答案仍继续问:“所有的男子……都会护着娘子吗?”
    “他人我不知晓,我……”灼息微重,像是不愿再听她多言,肌肤间的触感使他心乱如麻,轻抬她的玉颔,他续起适才的柔吻。
    “我想尝试一回。”
    丹唇紧贴着微凉唇瓣,寸寸凉意沁入心间,分明薄冷入骨,却难掩心火灼烧起的炽热。
    被吻了片刻,她本能地回应,放纵于其中。
    许久未听怀内温香软玉哼吟,他低眸望去,女子正隐忍着自己,硬是娇羞得不吭声。
    抚顺散落的青丝,楚扶晏再伏于颈窝,劝诱般低言:“怎么不哼一声?此处无人会嘲笑……”
    “嗯……”对他的床榻之言不予理会,她阖目紧咬下唇,还是难忍其意,绵延不绝般低吟而起。
    “夫人乖……”
    他似称心遂意,将她揽得紧。
    夜色融融,月色洒落庭院,雨势转小,细雨如烟而绕,夜风吹得花树簌簌几响,掩饰着房中春意。
    说来奇怪,他头一回在纵欢之事上未念及常芸。不仅如此,他还深刻知晓,今宵与他纵情风月的,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
    淡青色的云空渐渐破晓,天幕半明半暗,朝露微凝,次日清醒犹可见晨雾萦绕。
    温玉仪想翻身下榻,便感腰肢被身后之人禁锢着。
    昨日涌现的悲切已然淡去,她本想起身去端早膳,正挣脱一瞬,觉纤腰被揽得更紧了一些。
    “昨日休息得如何?”
    耳旁落着清冽之音,温玉仪惊愕地跪坐而起,见榻上男子已更上了锦袍,侧躺在榻,随她一同坐起了身。
    目光投向殿中桌案,早膳竟已被整齐摆放,她受宠若惊,谦卑而道:“本该是妾身伺候大人的,怎像是大人服侍妾身一般。”
    楚扶晏轻撩袍角下了软榻,无需她伺候般自行肃然理着衣。
    “见你惆怅,就让着你些。”
    曾经的种种冒犯之举浮现于思绪中,她无地自容,心觉得他宽恕已是万幸:“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能与大人喜结连理,妾身三生有幸。”
    第35章
    “夫人真这么想,本王就省了不少心思。”他直身理完朝服,一回凛然之态,端肃着容颜走出寝殿。
    行至殿门处,他忽而驻足:“本王要出府商议国事,傍晚才归,夫人可在此多歇上一会儿。”
    “妾身在府中等候大人归来。”温玉仪谦顺一拜,立于塌前恭送着。
    然而楚大人却迟迟未挪步,她不解抬首,听他忽问:“夫人可会思念?”
    “嗯?”
    不明大人所云,她怔于原地,顿时被问得猝不及防。
    楚扶晏冷笑一声,令人匪夷所思地留下一语:“罢了,有常芸在,谅你也不敢……”
    瞧他渐行渐远,人影消逝于府邸大门外,她才松了口心气,转眸又见着剪雪眉目含笑着走了来。
    偷瞥那远去的肃影,剪雪兴致正浓,忆起今早府婢间传告的话语,意味深长道:“奴婢适才撞见楚大人出了府,瞧着心绪极为舒畅。奴婢猜测,大人定是因主子才愉悦不止。”
    “这日复一日的,大人对主子是越发上心了。”丫头似得出一论,不嫌事大般眨了眨眼。
    主子昨夜不顾劝阻地冲进书室,还沾了楚大人一身的雨露,大人未曾发怒,反倒将主子宠幸了一夜……
    大人这一反常态的举止,任谁人听了都会难以置信,剪雪心觉不可思议,霎时感慨万千。
    温玉仪从容自若地用起早膳,故作没好气道:“我可还记得,有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刚来府邸时
    将楚大人埋怨成了什么样,现在却替着大人在我这儿美言。”
    “起初是因为大人刻意冷落,奴婢才……”剪雪撇了撇唇,打心眼里对楚大人改了观。
    这世上哪有婢女被捅伤一剑,还帮着行凶之人言语的,她无奈轻叹,将备好的粥膳食尽:“好了,你这替着外人说话的丫头,我算是白宠你了。”
    想着王府的寝殿,主子往后也可来去自如,剪雪喜形于色,良久嘟囔着:“楚大人才不是外人……”
    与剪雪闲谈作罢,心绪又好上不少,此前对楚扶晏的惧怕竟于一夕间消散,她行步至院中回廊,忽见绯烟匆忙赶来,神色尤显慌张。
    “王妃娘娘,”绯烟片晌站定,禀报之语险些要道不利索,“常芸公主来了,正在亭台处候着娘娘。”
    常芸公主?
    听绯烟禀告,这位恃宠而骄的公主是专程寻她来的。偏偏选在楚大人不在之时,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不过也罢,先前构陷她前往公主府挑衅一事不了了之,公主定对她还怀恨于心,借着今日,正巧可做一了结。
    遣退绯烟,再静理着纷繁思绪,温玉仪款步沿着石径向亭台而去。
    槐榆影动,水榭楼台傍花随柳,片片落英飞入亭中,予石桌边的俏艳更添一道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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