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影其实还没那么了解大魔王。
    至少工作上的事情,萧烬安并没跟他探讨过。
    白照影晃过丝不安感,只能再次诚恳讨教:“依您最新收到的传书, 现在战局怎样?”
    “军中时疫蔓延,你想必也听见药材涨价这事,我正在走访名医,希望能开出其他药方,代替原本最关键的那几味药。”
    “他还活着?”
    “今日没有消息。”
    白照影惊喜道:“那就是昨天还有!”
    那朵雨中的鲜花,抖了抖水珠,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楼主被那模样晃得,略不自然错开了视线,嗓音镇定:
    “罗戈被困大同城下,援军从阳和卫赶来。萧烬安奉命拦阻援兵,与罗戈胞弟作战,此人狡猾勇悍,两军在长城内外,僵持十六个时辰有余,很艰苦。”
    “我还可以再捐……”
    “不必了。”楼主幅度不大地摆手,就不是热络的性格,也不再看白照影,准备送客,“凭你一府之力,运转战争也是杯水车薪。秋雨刚停,楼中尚有闲车,你可自行取用回府。”
    ***
    大同城外,秋风劲吹。
    枯黄色荒草丛生,偶尔有些紫色小花,被风翻腾出些鲜艳的颜色,像乱撒在天幕当中的星星。
    流箭飞过城墙。
    箭支穿透了大虞战旗,射落了一根旗杆。
    瓦剌军在城下又一次搭起云梯。
    嘶哑得已经听不出是什么词语的叫喊声,从城下爆发出来。
    城上程岳花白的须发,被硝烟熏得黧黑。
    老将站在北定城楼,北定城门,经过百余年战事不休,城墙残破,有些地方的城垛子已碎成石渣!
    程岳一声大喊:“装弹!”
    炮弹早已装填完毕,炮手往瓦剌冲阵队伍里射击,轰完一轮,换上已冷却完毕的炮筒,又是通狂轰乱炸。
    城楼在震颤。
    程岳的头顶上不知掉了多少层粉屑。
    这几场战斗,他诱敌深入,让罗戈这五千人马来到城下,派遣萧烬安截断敌兵通路。
    罗戈已成一道孤军。
    他要么死在大同城外,要么攻破大同,闯入中原腹心。
    程老将军当然有以死守城之志。
    但前提必须是,瓦剌援兵不到,萧烬安能将援兵死死地拖住。
    “大帅!”
    敌军炮弹击中程岳侧后方的掩体,掀起一阵强烈的气浪。程岳几乎站不稳当。
    身后副将连忙把人扶住,又被程岳推开:“不必!”
    老将军反而越发向前,痛骂为何不扶起大虞倒下的旗杆。
    副将连忙派人照办,又要劝程岳休息:“大帅连在城头站了十二个时辰,一日一夜,青壮年尚且支撑不住,恳请大帅以大局为重,三军不可夺将……”
    “旗不可倒!”
    老程岳根本没搭这茬,大骂那拴旗都没能拴正的小兵。
    “阳和卫距此只有百里,守军见不到大同战旗,士气必然大打折扣,给我把旗挂好!”
    “大帅,请您休……”
    程岳一掌推开副将,熏黑了的手指,指着百余里外:“小的让我摁在长城浴血奋战,整整三十六个时辰没叫苦,他还没给我添乱,我这个老的岂能先不中用?”
    “——你给我滚去督战!!!”
    “是、是大帅。”
    副将灰溜溜的去了。
    那世子自从来到军营,一改在上京的傲慢作风。人变得少有讥诮,听话,稳重。作战除了合理提出建议,其余时刻都是以程老将军为主。
    世子救过程老将军的家眷。
    程老将军对世子,向来不吝指教,也给足了他立功的机会。
    这一老一少,俨然已有忘年且过命的交情。
    副将目光投向阳和卫。
    那边同样是硝烟直冲云霄。
    谁知浓烟不但没随时间变淡,反而越来越密集了。
    百里之外的阳和卫。
    阳和卫关楼上空,几乎被铅灰色的乌云压垮。
    火铳与弓箭交替射击,响声完毕,马嘶长鸣,瓦剌人又倒下一排。
    这里脚下的长城同样在发颤……
    萧烬安稳稳端着支自生火铳。
    这支是传教士带来大虞,又经兵部改良过的,当今唯一一支无须引线的火器。
    他的这次出征,敬贤帝让他带走了神机营,萧烬安如愿以偿有了支重兵。
    半个时辰前,萧烬安拿火铳射死了罗戈弟弟的副将。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
    纵使如此,他始终还在紧盯罗戈的弟弟,火儿术的动向。
    如今比起英俊,萧烬安五官早已被硝烟熏得看不出模样,神色更是堪称一声狰狞。
    他火铳的铳管来回移动。
    火儿术在瓦剌军阵里,也来回流窜。
    奉命守国与营救主将之间,双方拉锯了超过三天三夜。
    火儿术身先士卒,却始终没能跨过任何一座烽火台。
    砰地一声!
    弹丸击中火儿术的马匹,火儿术摔下马背。
    萧烬安的眉峰,在铳管之后略微抬起,未有得色,冷峻如同塑像。
    忽而长城又传来强烈的震感。
    仿佛地动山摇,萧烬安颅内神经都被震得生疼。
    他蹙眉,继续调整铳管的位置。
    段莽冲到萧烬安跟前:
    “殿下!瓦剌人缴获我军几门大炮!”
    “炮火配合弓箭,我们远少于敌兵,这段城墙怕难以保全……”
    萧烬安没有说话。
    烽火台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仿佛为了印证段莽的消息准确,炮弹直接砸在萧烬安跟前的城楼,大量尘沙溅起。
    段莽慌道:“我等向程老将军求助吧!殿下……”
    站在长城上,便会让人联想起生死,更知道自己所在位置的重要。
    萧烬安收起极短暂的感慨,放下铳管时,露出干裂的嘴唇,有血丝渗出。
    “如果罗戈死了,会有人来助我。”
    “可是城墙漫长,有些还不如北定门结实,总有守不住的方面,火儿术就闯进来了!”
    萧烬安因为这席话,眉梢收紧,然后又徐徐展开,最后目光落在段莽黑红的面孔。
    “你去点五百个轻甲勇士。”萧烬安再度举起铳管。
    目光和枪口移到烽火台的一侧,正是瓦剌火炮对准的地方:“就在那边城墙下等候。”
    段莽不明所以。
    殿下不怯不退,段莽暗中佩服,他领命,人员骤至。
    瓦剌的火炮果然对准了长城看上去最稀松的那段砖墙。
    若干枚火炮齐发,给城墙轰开了一道敞口!
    关内辽阔大地透出真容。
    瓦剌部队疯也似的涌向此处,火儿术渴望取胜红了眼,再度策马骤至。
    萧烬安瞳孔聚成道漆黑的光点。
    铳管作响,他知道敌将必定往这方向冲锋,弹丸恰中火儿术铠甲遮挡不住的面门!远远见到血浆喷涌。
    瓦剌军阵瞬间大乱……
    五百名轻甲兵提着大刀冲出去了:
    “杀火儿术!”
    “杀火儿术!”
    ***
    烽火台的夜晚四处透风。
    长城之下,因为火儿术被擒,瓦剌援军仓皇逃窜,直到现在还有部分兵士,在搜索瓦剌残兵,这场阻击战的主要战斗已经打完了。
    烽火台里,有一张简易的床。萧烬安躺在床上。
    他其实几乎剩不下呼吸的力气。
    三十八个时辰,超过三天。
    战场的艰辛远超过他的预测,远胜过在上京城学武受得那些苦。
    他随时会死,但不能死。
    他喜爱整洁,眼下却像刚从泥和血里捞出来的人,要多脏就有多脏。
    萧烬安剩不下写封家书,给白照影报平安的力气。
    朦朦胧胧地歇了几刻,休整不了太久,他还得返回主城。
    他闭着眼,冷静地胡思乱想。
    只是刚闪过上京城内的世子府,他安宁下来,气息平静,侧卧着恢复体力,很快地入睡。
    小睡时手臂不自知地,往床板空余处捞了几捞。
    萧烬安什么也没勾到,躁郁地闷哼。
    那种压抑感使薛明凑近禀报时,警惕地一顿,脚步明显沉重。
    薛明小心试探:“殿下。”
    萧烬安睡得浅,应了声。
    薛明禀道:“我们探听来自瓦剌军中的情报,如果罗戈战败,瓦剌将放弃罗戈。火儿术是最后一支增援罗戈的军队了。”
    “线索是否可靠?”萧烬安没睁眼。
    薛明缜密道:“属下没单听斥候的话,咱们的缇骑也打探过属实。”
    自从依照幽兰教高层给出的情报,顺藤摸瓜,如今大虞消息网的漏洞已补全了。
    “别外传。”萧烬安道,“以防军士懈怠。预防疫病的汤药准备得如何?”
    “陈妃真不愧药王山后人,她开得方子因地制宜,殿下可知‘箭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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