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绿认不出那东西是什么,用手机拍了照,发给了钱姥姥。
    信号不好,发送照片一直在打圈圈。
    桑绿在整个屋子里打转,在中堂的一个角落将图片发送成功。
    她记下了这个位置,下次就不用借口找厕所跑到外面去找信号了。
    石像与墙之间有一臂的余地,但并不空荡,突兀的黑褐色藤蔓攀附其中,直达屋顶,那藤曼不知是死是活,有股子强劲的生机,可不大的房屋怎么能生长出这么庞大的植物?
    藤曼生长肆意,枝桠间留出大小不一的空隙,空隙中放有古旧的书,或是粗制的罐子。
    与姜央房里的旧书相似,现下离得近,封面的书名都能看得见。
    桑绿踮脚取下一本,双手小心捧着,掌纹深切感受旧书的古韵。
    咔——
    咚——
    大门的地板重重响了两声。
    桑绿被吓得手一松,旧油皮纸的书掉落,慌忙回头,对上了一双漠然的眼睛。
    姜央上身着暗青色对襟短衣,袖口宽大,一条素白的绳子绕过肩膀,兜住袖口,露出一双刚劲有力的手。
    “你在这干什么?”姜央攥紧拳头甩了甩,手臂外侧的肌肉忽隐忽现,力量感十足。
    桑绿心头一紧,生怕她动手打人。“我没找到洗漱的地方。”
    一低头,‘罪证’还躺在地上。
    姜央似乎没看出她拙劣的谎言,随意点了点头,拉下肩头的麻布弹了弹,一时间,木屑满天飞。
    “等会儿带你去。”
    桑绿松了口气,悄悄去捡书,视线放低,瞥见刚刚姜央垫着麻布的肩膀褶皱凹陷,肩颈的弧度凸显,明显是扛过重物。“你”
    不等问出口,门外的一幕已经回答了她。
    走廊横着一根竹竿,竹竿两端是两大捆竹子,将竿子高高顶起。竿子后是一个巨大的木桶,很新鲜,边缘全是毛刺。
    姜央用麻布拍去衣裤的木屑,随口道,“砍柴,今天要晒出来。”
    “这木桶呢?”
    “给你洗澡用的。”姜央碎发凌乱,发尾也勾着竹屑,走动间划弄脖颈,剌出一道道红印子。
    其中最深的那几道,是桑绿前两日留下的。
    桑绿僵在原地,忽然觉得对方像是辛辛苦苦在外面劳作的妻子,而自己一整天在家里好吃懒做,什么事都不干,还老闯祸,原本触感良好的书,掉落在脚边不敢捡,成了烫脚山芋。
    姜央眼神冷淡,一步跨过门槛,身子陡然高了许多,宽大的衣摆带风,刮进湿润的竹香。
    桑绿感觉来者不善,后退几步。“抱歉,未经你允许,擅自拿你的书。”
    姜央捡起地上的书,抚平掉落的褶皱,塞进桑绿手中。“你看。”
    桑绿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啊,谢谢。”
    道完谢后有短暂的一瞬,两人尴尬地僵持在原地。
    或许……尴尬的只有桑绿而已。
    姜央扑闪着大眼睛,表情依旧冷漠,眼中有几分期待,几分不解。
    究竟在期待什么啊?
    桑绿扯出一抹笑,假装看书,实则错身离开尴尬之地。
    姜央一个大步挡在她面前。“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
    “你看不懂,为什么不问我呢?”姜央眼里的不解凝成实质,眉间微皱,眼尾愈发上挑,美中带凶。
    桑绿有些怕她,迅速翻了两页,除了几个别巫词还能辨认,其他的压根看不懂,她随手指了一行。“这…是什么意思?”
    姜央笔直的脖颈摇晃起来,语调抑扬顿挫,像个在私塾里读书的奶娃娃。“阳盛则阴病,阴盛则阳病,又之阴虚或阳虚,应当兼顾其不足……”
    一行念完,眼睛直勾勾盯向桑绿。
    无情的脸、上扬的眉、冷清的嗓子,浑身的拒人千里之外,可她摇头晃脑的模样,硬是融入几分不谙世事的可爱。
    桑绿抿唇憋笑,觉得对方很有趣,又指了一行。
    姜央像个点读机,点到哪里读哪里。“汗法,吐法、下法,实证泄之。”
    桑绿起了调皮的心,挑逗她。“姜老师,传道授业解惑也,师者,应该具体解释,而不是只靠念。”
    “姜老师?”姜央眸子亮了。“我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这词在日常生活中很少听见,城市里的人大多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喜好更是被磨灭得所剩无几,乍一听到,桑绿竟觉出久违的心思颤动。
    “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
    姜央鼻尖耸了耸,欣然接受。“哪里要具体?”
    桑绿眸子含笑。“嗯哼…什么是下法?”
    姜央歪着脑袋想了想。“下法:通过排便以祛除体内病邪。”她觉得不够具体,还补充了一句。“就是你昨天喝了你姥姥的补方,所以在厕所——”
    “我明白了!”桑绿打断她,昨晚的回忆真的一点都不想记起。“什么是阴盛则阳病?”
    姜央直截了当。“就是你全家。”
    怎么还骂人呢?
    桑绿懵了。“什么意思?”
    “你全家人都阴虚阳盛,喝得都是补阴罚阳的方剂,昨日你姥姥还给我喝,我没喝。”姜央笑得狡猾,好像在玩一个游戏,只有自己赢了。
    桑绿勉强捋清楚逻辑。“阴虚阳盛,喝补阴罚阳的方剂有什么错吗?”
    “阴亏阳平和阴平阳盛,表征都似阴虚阳盛,喝补阴的药剂没有错,但罚阳的药剂,如果是前者,只会越喝越坏。”
    可爱的脸瞬间面目可憎。
    桑绿心口腾起怒火,质问她。“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姜央一派天真。“你没问我。”
    桑绿:……
    桑绿虽然没有完全信姜央的话,可打个电*话给家人让她们确认一下也好。她高高举起手机找信号,信号格忽闪忽闪,在2g和无信号间反复横跳。
    姜央一把夺走她的手机,利用身高优势,牢牢压制她的小身板。“现在轮到你了。”
    “别闹!”桑绿脸急得泛白,一跳一跳去够。“手机还我,我得给我姥姥打个电话。”
    姜央不肯,一副对方玩完游戏要耍赖的模样。“该轮到你了。”
    “什么轮到我了!”
    桑绿这会儿真有些生气了。“如果你的家人天天在喝有损身体的药,你是什么心情,况且,你现在抢走我的手机不还,就有犯罪的嫌疑!”
    姜央眸子一下子就亮了,举高的手弯曲,不慎被桑绿抢回了手机,她不怒反笑。“我是什么罪?”
    桑绿哪里有空管她,自顾找信号。
    姜央跟屁虫似的缀在她身后,嘴里不停念叨。“我是什么罪?我是什么罪?”
    嘟嘟——电话通了,断断续续。
    “喂,姥姥,什么?有点听不清?”
    桑绿一掌捂住烦人的噪音。“嗯嗯,我在这挺好的,您先听我说……”
    桑绿将药方可能不好的消息告诉姥姥,心里舒缓了些,挂断电话,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还捂在人家嘴上,赶紧放下。“抱歉。”
    失去桎梏的嘴,一张口就是。“我是什么罪?”
    桑绿不耐烦地抬头,干净澄澈的眼睛润进她的心里,脑中灵光一闪。
    为什么姜央会带自己进山?
    几次三番提及法律、犯罪,难道与这个有关?
    桑绿试探性问道,“是什么罪对你很重要吗?”
    “嗯!”姜央乖巧地点头,在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本,眼里满是桑绿的影子,再不是目中无人的冷漠。“我是什么罪?”
    桑绿掌控了主动权,心情大好。“关于定罪的问题……”
    咕噜咕噜——
    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桑绿抬高了声音压过它。“大体上分为两步,客观上你抢夺手机的行为已经……”
    咕噜咕噜——
    姜央的目光从桑绿的脸下移到肚子,求知欲转变为恍然。“是你的肚子在叫。”
    桑绿的气势瞬间矮了下去。“昨晚和今早上都还没吃饭。”
    “哦~”语调起伏绵长,带着两分戏谑,七分嫌弃。
    桑绿脸皮薄,撇开眼不敢直视她,耳朵却敏感地分析剩余的一分在哪里。
    姜央直言道,“你要吃好多饭哦。”
    分析出来了。
    一分极致的恶劣!
    第11章
    “姜老师,寨子里都是吃两顿饭吗?”
    “也不是,猪吃三顿。”
    桑绿无语。
    厨房在木屋的最右侧,桑绿房间的隔壁,昨晚上偷偷溜进来,黑暗中只摸到一瓶热水瓶就跑了。
    现下厨房敞亮光明,靠墙的一整面老式热水壶锃光瓦亮,竹子搭建的方格架子,每个格子都斜放着热水瓶,像是蓄势待发的炮。弹。
    生活用品一旦规模产量上去,观感上比之炮。弹本身,更加骇人。
    桑绿看得头皮发麻。“家里需要这么多热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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