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年轻人?”
    其实云落自己也知道法考证的重要性,同班人没过法考的屈指可数,可不知为什么,她始终静不下心来,她对法律行业没有特别大的愿望,不就是考公..务员吗,也不是非得去公法检,工作又忙又累的,随便上岸一个离家近的乡镇编就可以了,下班还可以回家陪姥姥吃饭。
    但话又说回来,学了六七年的法,考不出那个证也实在丢人,而且清姐平时就很忙了,为了自己这么一本证劳心劳力的,忽然又很愧疚。
    云落服软了,只是嘴巴依旧很硬。“我这次,肯定能过!”
    乐清浅浅笑着。“成交。”
    然而,誓言易下,真的实行可就太难了。
    云落第一次见到这么破的市政府,白墙砖上爬满黑色裂纹,象征着尊严和身份的大堂石阶,一踩一个松动,就连市委副书记的办公室,窗户的颜色都不一样,明显其中一扇是后来补的,另一扇用胶布贴着四角防风。
    “书记,桌子放这吗?”黎晓星一手拎着桌子,一手提条凳子。
    乐清指向办公桌对面。“和我桌子靠齐,我能看见她做什么。”
    “好嘞。”
    就这么的,云落坐进局促的桌子前,这张不知道从那个垃圾堆刨出来的腐朽木桌,味道时不时刺激昏睡的大脑,确实比在家学精神多了。
    但,还是不想学。
    云落眼睛往上挑,看见大办公桌上一堆的资料,比她的民法书厚多了。
    乐清文件翻得刷刷响。“再看,白眼就翻不回去了。”
    被抓包的云落也不低头。“你不是说也要学的吗?”
    “我得先把工作做完,晚上再腾出空来学。”
    云落这下没话说了,埋头狠学,可没一会就觉得眼睛疼、屁股疼……哪里都疼。
    滴滴——
    乐清看了眼消息,对云落道,“行了别装了,跟我去个地方。”
    云落立马解脱,一秒都不停地站起来,不管去哪,现在离开这个小破桌子就是最幸福的事。
    坐上市政府的公务车,云落嫌弃不已。“怎么这么破啊,这车顶不会漏雨吧。”
    乐清摇下窗户。“还有更破的呢,准备迎接暴雨的洗礼吧。”
    暴雨自然是没有的,但云落经历了大多数之江省孩子没经历过的……地震。
    扑扑——
    云落被车子颠起来,发顶几次擦过车顶,将那处又黑又烂的内饰擦碰的更明显。“姐,你是不是要卖了我?!我只是学习不好,但不是坏孩子!”
    乐清拉着车顶把手,享受在颠簸的余韵中。“卖你能有几个钱,都补不上这路的几个坑。”
    云落往车窗外看,一阵密恐,这路的裂缝和大大小小的坑,比她脸上的毛孔还多!“还有多久到?我想吐!”
    “快了。”
    确实是快了,没一会,车子就到了石桥,云落一下车就扶树狂吐,乐清等她吐完,强行将她从一旁的陡峭泥土梯上半推半拉地扔下去。
    云落一屁股跌坐在泥地里,恍惚抬头,石洞顶部比那辆公务车车顶更加斑驳,黑黢黢一片不说,还结成块,因重力凝成条条,随时都能掉下来。
    她害怕地往旁边挪,又掠见一座废铁丛林,生锈泛红的钢筋有股血色的味道,钢筋周围是浇筑的水泥平台,看不见平台上方的景象……
    最近闲书看得多,其中一本就是旧华国九大监狱秘录,云落止不住脑补,越想越有问题,荒郊野外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出现一个残酷刑罚的设施?!
    我只是不爱学习,不至于用刑逼迫吧……
    扑扑——
    乐清轻松滑下坡,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拍拍裤脚的灰,撇了云落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地方怎么样?”
    云落哭丧着脸。“姐,为什么我和桑姐的待遇不一样,她也不听话,进的是大山,我不听话就得上刑吗。”
    “神经。”乐清翻了个白眼,走到石洞壁角落坐下来。“阿婆,今天带了烤鸡,香着呢。”
    云落正奇怪清姐和谁说话,就见破垃圾袋动了动,钻出一个脑袋,吓了一大跳。
    银丝满头的阿婆解开塑料袋,也不道谢,哼哧哼哧就埋头吃起来。
    乐清笑意满满。“好吃吧,我们左阳市的特产,我吃了也有十年了,一直吃不腻。”
    云落磨蹭到乐清身旁。“姐,她是谁啊?”
    阿婆抬头,朝乐清点了点头,混沌的眼里有黑块在挪动。
    乐清笑意越发浓了,可云落却被那一眼看得后槽牙一紧,咬到发酸发疼。
    可疼过之后,就是无尽的怜惜与心酸。
    云落低声。“姐,这阿婆是谁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她睡在这吗?她的子女呢?”
    乐清努努嘴。“她是巫山人,你自己问问。”
    巫山人?
    云落有些奇怪,用方言问老太。“$&$$¥¥”
    “……”
    乐清完全听不懂,也不好插嘴,等阿婆重新啃上烤鸡,才出口问道,“她说什么?”
    “阿婆说她要找人,拿着大长灯的人。”
    乐清:“大长灯?这人还有什么别的特征?”
    阿婆似乎能听懂普通话,一拍大腿,情绪异常激动,叽里咕噜喊个不停。
    云落帮忙解释。“叛徒,到我家里抢东西,弄死了我儿子,杀..人犯。”
    乐清越听眉头越皱。“怎么断断续续的?”
    云落:“南方的方言隔了一个山头就大不一样了,阿婆年纪又这么大,你让姥姥来听都不一定能听全。”
    乐清:“那个叛徒到你家抢东西,弄死了你儿子?”
    老太太犹疑了一会,点头,手忙脚乱地连说带比划。
    云落:“她要找那个叛徒。”
    叛徒,背弃自己同胞的人才能称为叛徒吧。
    乐清:“他是巫山人吗?”
    阿婆连连点头,用手指在地上划拉,很快就写出了两个字。“珪拓。”
    字迹歪歪扭扭,笔画顺序也不对,这两个字像是深深印在阿婆的脑海里,她一定这样写过无数遍,才会如此熟练。
    珪拓,可以肯定不是汉族人。
    乐清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一大半了,只要不是汉族人,那这起还不确定的杀…人案就不会上升到民族,处理起来就不用考虑太多了。“你问他儿子叫什么,什么时候死的,当时有没有报警?”
    云落彻底沦为翻译机。“二十多年前,那个叛徒很厉害,有很多帮手,他们打不过……她儿子这么多年一直停在祠堂里,她就是要图个说法。”
    二十多年,一直停在祠堂…
    乐清急忙问。“警察呢?有没有报警?”这点关乎是否立案,至关重要。
    云落耳朵都快贴上阿婆的嘴,可距离弥补不了方言本质的差异。“哎呀,她也说不清,就是有人抢她家的东西,杀了她儿子,两边人就打起来了,最后人家跑了,她没打过,就一直在外头流浪找人。”
    再听下去都是车轱辘话,以及阿婆的情绪宣泄。
    乐清安慰几句。“这件事放心交给我,我会处理的,你放宽心。”
    阿婆狰狞的眼球拼命地动,流出浓黄色的液体,陷入深沟般的皱纹中,将那张泛黄的脸染得更加惨不忍睹,她拽着乐清的手不放,青紫的唇不住颤抖。
    云落赶忙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纸,悻悻放下手。“她说,她没有钱,如果你能找到那个叛徒,把命卖给你都可以。”
    乐清脸色僵得有些难看,这样的难看持续了一路,两人回了办公室,她丢下一句,“你好好学习。”转身便走。
    “阿姐。”
    “嗯?”
    “二十年前的事,如果当时没有立案,会不会已经过追诉时效了。”
    云落很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最朴素的正义感,还有对弱势群体天生的悲悯情怀,再加上融合了六年的法学熏陶,她不能容忍也不能接受一个坏人逍遥法外,可她又害怕,害怕六年来学习的法律制度真的会泯灭阿婆最后的希望。
    “立没立案,等我查了档案就知道了。”乐清合门而去。
    独自留在办公室的云落,心口又痛又麻,眼前翻阅过许多遍的法考书,依旧没有学习的想法,却有了求知的欲..望。
    她翻开追诉时效那一页,又找出法条、司法解释、相关案例,以及
    微信里几十个刑法专业的师兄师姐。
    或许,这是她唯一能帮到阿婆的方式。
    第49章
    中堂一隅,氧化斑驳铜镜下,是这座三层小木屋唯一一处能稳定承受信号的地方。
    两颗大脑袋挤在电脑屏幕前,将操作电脑的正主,挡得死死的。
    阿木戳了戳屏幕一直在转圈圈的符号。“好撇哦,是不是坏咯。”
    桑绿推开两颗脑袋,艰难挤进去,又重新连上手机热点。“山上信号不好,在外面就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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