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木田独步扶了下眼镜,觉得太宰治是在为难雾夕。
    好在她应对自如,没被为难到。
    ——分手的情侣,果然是有点仇怨在身上的。
    然而他们这种交锋着你来我往,谁也不落下风的架势。
    让他再次确认了一下事实。
    稳定的心理素质其实也是才能的一种。
    而且是隐形的、非常难得的才能。
    单凭智力,雾夕的确是普通优秀的水准,但她的心理素质在某种程度上弥补甚至超越了她和天才间的智商差距。
    是另一种境界的难缠。
    接着,他打开记事本抽出钢笔,书下一行字。
    ‘男性刁难女性,尤其是从前的恋人时,会显得格外没品,如果那位女性还应对自如,丝毫不露怯,就会衬托的男人更没品。’
    雾夕真是心情好,甚至觉得被太宰治这样拷问一次也挺好的。
    她更有把握写出份完美无缺的报告书了。
    他不愧是在异能特务科处理繁杂冗长文书整整两年,果然把那套折腾人的套路谙熟于心了。
    “原来是这样。”
    太宰治点着头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
    “雾夕桑你还真是辛苦,好在有把事态控制在范围内,最后还成功开解了佐佐城小姐,就结果而言倒是划算。”
    到了写报告的最后一环。
    重申行动动机并总结结果的时候了吗?
    雾夕脸上露出沉痛后怕的表情来。
    “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简直像踩着不知厚度的冰行走在湖面上一样,我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必要的时候,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制止她才行……”
    “但是老师实在帮过我很多,我知道她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况且她的确具备杰出的才能……如果她能在特务科的监管下正确地使用才能,也能稍稍弥补下以往的过失吧?”
    不管是态度还是动机,都没有能够挑剔的地方。
    太宰治道:“关于你最后说的话,在当时好像说服我了,不过仔细想想,那与其说是分析,不如说是诡辩吧。”
    “当然是分析,只不过代入情境增加了想像而已,”
    雾夕不能苟同诡辩的说法,“苍之王毕竟离世已久,卷宗里对他‘罪行’的记载还算详尽,关于他的个人生活与情感的部分就很少了,也只能用这种方式。”
    “更苛刻严谨些,也可以说是符合逻辑的推测吧,就像侦探推理一样。”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向死去的人探寻答案了。可活着的人需要安慰,有些心结想不通的时候一直存在于心里,走出来之后,却再也不会困于当时的心境。”
    起码,盈余提示是真的。
    从盈余的浮动量来看,佐佐城信子真是释放了相当大的情绪呢。
    太宰治沉默片刻,突然抬起头,用锐利不容回避的视线凝视着雾夕的眼睛。
    他轻笑着说:“你很喜欢做这种事啊,某种意义上说,这不也是在玩弄人心吗?”
    终于来了吗。
    雾夕脸上露出被突然攻击的茫然,心里却一点都不意外。
    太宰治这种人,就像佐佐城信子一样。
    除非自己骗自己,别人是骗不了他的。
    或者说,这也不是独属于聪明人的惯例,而是大部分人的惯例。
    人类已经足够聪慧,会被同类或者其他什么事物愚弄,往往是作茧自缚,克服不了自身的软弱和恐惧。
    总而言之。
    他醒过神来质问她了啊。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短暂的愣怔之后,雾夕不解地望向他。
    “照你这种说法,医生替患者医治,难不成是在玩弄他们的躯体,要是为病人被疗愈出院感到喜悦,就是以此为乐的弄趣味了?”
    “啊呀,这不是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嘛,很干脆地承认了啊。”
    太宰治声音轻快,尾音却带上咬牙切齿的意味。
    “医生当然是高尚值得感谢的,”
    他那锐利而计较的目光向箭一般投射到昔日恋人的脸上。
    “这里有一个前提,病人是觉得不舒服主动去医院,或者通过体检,了解到身体出了问题向医生寻求帮助。”
    “别人走到你身边,向你寻求些什么,帮助或者其他。你却自以为是地给予和他要求的完全不同的东西,还伪装成他需要的东西塞给他,就算结果不算糟糕,这种行为也和高尚无关吧。”
    雾夕难过地低下头去,纤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太宰治盯着她,心想,他不会再被骗过去了。
    她虽然长着副柔弱的面孔。
    却和柔弱可怜这类形容搭不上边,他明明一开始就清楚的,偏偏鬼迷心窍似的被骗了。
    他当时用恋爱时女孩子会为恋人改变,变得感情用事说服自己,现在回想起来,改变自己,感情用事的分明是他才对!
    果然,她才不会被这种程度的为难困扰。
    雾夕偏移视线,望向还昏睡着的佐佐城信子。
    “老师说她会离开东京,来横滨教学,是因为偶然见到我觉得一见如故,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的缘故。”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这种事对我而言也不算稀奇,我一般会好好解释自己并不需要,让他们继续正常生活,不要为我打乱步调。”
    她沉静中带着悲伤的语调令人动容。
    “但老师非常特别,嘴上说着要照顾我,看着我的眼神却像是想抓住救命稻草……不知不觉中,我的确做了自以为是的事。”
    说着,她忍不住抬头,飞快地看了太宰治一眼。
    太宰治很快醒过味来,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
    “我好像就是没法对这种人,这种事情……做到无动于衷呢。”
    雾夕有些叹息,“不管怎么说,感谢你的好意提醒,我会多注意的,谢谢你。”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得。
    那股憋屈劲就别提有多难受了。
    太宰治尝试忍耐,但根本忍耐不了。
    “我们这种人吗……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们有相恋过吗,还是说这些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
    仿佛受到羞辱和冒犯,雾夕用受伤的眼神望向他。
    那目光中的意味既让太宰治觉得难受,又让他有些快意。
    然后,他听到她说。
    “你说不算就不算,你开心就好。”
    “难道这样的心意不算喜欢吗?不是因为喜欢才无法放任不理吗,如果这不是喜欢那是什么呢?”
    “你也是,老师也是……如果不是喜爱老师,我为什么要冒风险做这种事?不喜欢你的话,何必付出时间和精力,违背计划和当初还是mafia的你恋爱?”
    “我对你,还有对老师的心意是完全一样的,喜爱并且怜惜,直到现在这心意都没有丝毫改变。就算你们误解我,责备我也没关系,只要看着你们能放过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直沉默着作壁上观的国木田独步望了眼太宰治那铁青的脸色,打开记事本写道。
    ‘有过恋爱关系的双方。不论男女,不论智力高低,当责问对方的心意时,就像承认自己落于下风一样,体面与从容荡然无存,应谨以为戒……’
    国木田独步:学废了,学废了。
    第72章
    救护车一停,太宰治拍拍屁股走了。
    雾夕和国木田独步守着佐佐城信子做完手术,再把住院的事安排妥当。
    一个回侦探社,一个回宿舍,倒也顺路。
    此时已经夜幕已临华灯初上。
    雾夕问国木田独步,“太宰的入社测试通过了吗?”
    国木田独步点头道:“通过了,他作为调查员的才能无可挑剔。”
    虽然个性有亿点问题,履历问题很大,不过排除掉这些不算重要,不算最重要的点,他也是个完美搭档了。
    雾夕了然地点头,然后问:“他是住在外面还是宿舍的?”
    “你不知道啊,”
    国木田独步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报了个房间号,“他三天前就搬到宿舍去了,哦,算下来正好是你楼上那间。”
    雾夕:“……”
    太宰治会无聊到搬到她楼上,特意压她一头吗?
    好像还蛮有可能的!
    不管怎么说,他会搬来宿舍也很正常。
    侦探社的宿舍对单身社员来说太优秀了,方便还离侦探社近,又不收住宿费,没理由不住。
    而且太宰治挑中的房间,对门就是织田作之助。
    他和中岛敦现在都是高级家庭煮夫,偶尔懒得自己做饭,又不想出去吃或者点外卖时,带点实惠的礼物上门蹭饭是绝佳选择。
    也就说,指望他不习惯搬走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她给中原中也发了个短信。
    ‘中也~你还关心你前搭档的去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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