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兴许已经从近期的动作里发觉了什么。
    要是涅槃宫收手,再想摸清他们的底细,就更难了。
    不过……
    祁绚直言不讳:“就这么结束,对你们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长乐天底下的水太深,牵连众多,和联邦、雀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对这群原本在下城区安安稳稳生活着的兽人来说,现在的遭遇已是无妄之灾,过多涉足,恐怕是祸非福,他不能明白族长的焦急。
    然而,闻言,族长那充斥着疲惫与忧郁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森森火光。
    “好事?不,怎么会是好事?”
    他横眉竖目,寒声道,“部落那么多族人遭遇不测,不知生死,他们的至亲终日以泪洗面,我们却连真凶是谁都找不出来,何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我既为一族之长,就不可使族中死者枉死、生者苟活!”
    “这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必须要尽的交代!”
    从见面开始,这只样貌老态的月光犬就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乍然嗔怒,所言所语竟如惊雷一般,回荡在祁绚耳边。
    不可使死者枉死、生者苟活……
    他感到说不出的震撼,以至于有些惭愧。
    因他似乎从无这样的觉悟……
    族长骤怒犹如雷霆,一发即收。
    他见祁绚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这名晚辈,略带歉意地敛住嗓音:“将你扯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来,也不是我的本意。如果你不愿……”
    “不。”祁绚说,“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既然,族长有意让我帮忙。”他顿了顿,“我这边也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想混进涅槃宫。”
    ……
    祁绚的想法很简单。
    希望找到蓝行的所在地,最快的办法,当然是重走一遍蓝行的路。
    只要他也被抓去涅槃宫,剩下的事就简单得多。
    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更何况小锡兵在手,温子曳很容易掌控他的行踪——温大少爷亲手改装的机器人,信号应当没那么容易屏蔽。
    虽然受制于人有一定的风险,但眼下刻不容缓,多晚上一分一秒,蓝行兴许就会惨遭毒手。
    就像他与温子曳说的那样,这也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一定是最直接的。
    问题是,怎么才能让那群人盯上他呢?
    ——当然是把事情闹大。
    祁绚与族长一直交谈到夜里,才勉强说服了对方。
    回到客房后,他拿出早就摘下的项圈,扣上脖颈,连入终端。
    本打算直接给温子曳拨去通讯,想了想,这个时间,大少爷估计睡下了,便改为了发送消息,将涅槃宫的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
    一直到发完,温子曳都没有回复。
    看来真的睡了。
    祁绚一面觉得理所应当,一面又有些失望。
    虽然才分开半天,但他……他还有挺多话想和大少爷说的。
    温子曳就没什么想和他说的吗?那边进展怎么样都不打声招呼,也不报平安,分开后就杳无音讯了。
    这人到底在不在意自己啊?祁绚真心费解。
    就在他望着终端发呆时,另一个人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when:【睡不着。】
    when:【在线?】
    祁绚顿时一醒,中午得知蓝行出事后,他不得已取消了和when的约会。
    虽然解释清楚过缘由,when也表示有所耳闻,可以理解,但他仍心存愧疚。
    这会儿看到对方主动发来消息,自然不敢怠慢:
    【嗯,怎么了?】
    【没事,住在不习惯的地方,有点失眠。你朋友怎么样了?】
    【还在找,有些眉目了。】祁绚好奇,【你不在家吗?】
    【在陪一个蠢货做傻事。】
    尽管when的语气十分嫌弃,祁绚依旧听出了他与口中“蠢货”的亲近。
    看来这么些年里,when身边也有了其他可以依赖的朋友。
    祁绚虽有点淡淡的遗憾,但更多的是为这位儿时伙伴感到高兴。
    他由衷感叹:【你们关系很好啊。】
    那边沉默一下,when问:【你不介意?】
    【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很好啊。】
    驻使馆的客房里,温子曳在床上翻了个面,不悦地抿着唇。
    平心而论,换作是他知道祁绚在外有了新欢,虽不至于大哭大闹,嫉妒、不平衡、患得患失是少不了的,绝对做不到像祁绚一样平静。
    本质上,他们完全是两种人。
    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学会这只雪原狼的温暖与包容。
    可温子曳想着想着,又不禁心生疑窦:就算他小心眼了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现在有了更亲密的人,真的就一点芥蒂也没有吗?
    那未必是大方,也或许是出于不够重视。
    这人到底在不在意自己?温大少爷真心费解。
    他盯着消息思索片刻,决定予以回击:【那你呢?你跟你的朋友关系不好吗?】
    朋友么……
    祁绚怔忡,虽然对when口口声声说着“朋友”,但他和蓝行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非要说的话,除去温子曳,他在中央星最熟悉的人应当要属温形云。不过,就连这段关系,也是经由大少爷而起。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他只是温子曳的附庸。
    他犹豫道:【不是不好……只不过,还没有那么亲密。】
    对面接着问:【那你和谁亲密?】
    答案只有一个,温子曳和祁绚都心知肚明。可大少爷并没有等来自家契约兽的承认。
    祁绚说:【没有谁。】
    本来只是想逗一逗小狗的温子曳炸了。
    他不可思议地将这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难以置信的愤怒、怨怼,还有强烈的委屈,使他全身都在轻轻颤抖。
    而这时,祁绚的下一句话紧随其后地发来: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表面上的暂时性亲密,是有一个的。】
    【什么叫表面上、暂时性!】
    祁绚看着那个感叹号,有点懵,when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
    但他一想到温子曳,脑海里就一团乱麻,也没太往深处想,解释道:
    【我和那个人……我们的亲密,建立在并不平等的条件上。虽然我…挺喜欢他,他看上去也喜欢我,可当我们的关系发生改变,这种亲密是否会延续下去?我无法笃定。】
    【那不要改变不就好了?】
    祁绚哑然,尔后失笑,这种天真的发言……还真有点像大少爷会说的话。
    when并不了解他和温子曳之间的复杂性,他也无法向对方详细解释,只说:【那是不可能的。】
    终端那头沉默良久,祁绚聊了一会儿,心情放松不少,尤其在吐露堵在心底很长时间的一块巨石后,仿佛倏然间卸下某种重担。
    他有点犯困,便与when打了声招呼:
    【明天还有事,我先睡了。晚安。】
    【……晚安。】
    终端另一头的人已经消失,温子曳却没有因此释怀。
    他死死盯住消息中的那一行【不可能】,晶屏微薄的光将他脸色映得苍白。
    那双细长的、漆黑的眼眸,跳跃出一抹毛骨悚然的执拗。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温子曳阖上怀表,心底轻声呢喃。
    既然他喜欢祁绚,祁绚也喜欢他,他们的关系就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永远。他说的。
    第75章 真没用
    第二日清晨, 祁绚是被外头一阵激烈的争执声吵醒的。
    他走到门口,只见并不宽敞的道路中央攒了一堆人。
    几名年轻气盛、身形高大的男性兽人激愤不已地说着什么,周方则挡在他们面前尽力阻拦。
    “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小云可是你的亲侄女!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领头的月光犬面相文秀, 双眸赤红, 咬牙切齿, “不行, 我今天一定要去驻使馆, 找那群人类要个说法!我就不信了, 光天化日,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周方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平你先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小云的事,我也很痛心、很自责,但现在不是闹事的时候!”
    小平……祁绚微微一顿, 周平?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他想做什么?
    “现在不闹,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周平扫视一圈周围,提高了嗓音, “我女儿,周云,近三十年来唯一一只精神力抵达c级的月光犬,还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了晨曦学院……就连她, 如今都遭遇了不测,那些混账还有什么是不敢的?是不是非要等到族人被卖得七七八八, 才是时候?哥,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就算我只有d级,战力低下, 对抗不了他们那些契约兽、那些武装!但我必须去!我忍无可忍了,我要让他们知道月光犬也有血性!我要为那些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族人们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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