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厉地谴责!
    都没他这个恶念光明磊落!伪君子?!伪君子?啊!!!
    小黑简直没眼看?,把头扭过去靠在薛璧的膝盖上。
    万籁俱寂,远处传来阵阵海浪声。
    小黑靠在薛璧腿边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看?向那对如今看?来亲密无间?毫无嫌隙实则隔阂比无尽海还要深,还要广的师徒身上。
    何必呢?小黑想。
    但身为恶念,他很快就理解了鹤予怀,有时候拿得起放不下就是这样?的,就像当初他有多想将薛璧的神智吞噬鸠占鹊巢,后来就有多想把薛璧圈在身边,一刻也不要分开。
    但是……小黑又想到方?才看?见?鹤予怀额间?一闪而过的黑红印记。
    作为修真?界千万年来绝无仅有的,能?够修成?人形的恶念,小黑的目光在触到那印记的一瞬,就知道那是心魔。
    以形状大小和颜色来判断,这心魔应该已?经生成?多年,恐怕得有几百年了。
    而鹤予怀的神智居然还是清醒的。
    按道理来说,小黑想,印记黑成?这样?,这个时候不是被心魔吞噬,也应该被心魔拉扯得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了。
    另一边,鹤予怀仍安静地抱着谢不尘,以目光细细描摹谢不尘的眉眼。
    醉了酒的谢不尘颊边酡红,双眼紧闭,他眼尾泛着点水光,月光透过眼睫在脸上投下一层光影交错的浅淡阴影,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老实地被鹤予怀攥在手?心,尾端与他自己那头白发缠绕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谢不尘睡得不太老实,两只白皙修长?的手?胡乱地抵着鹤予怀的胸膛,还不小心扯到了鹤予怀的长?发。
    那一下猝不及防,鹤予怀的头随着那力道稍稍猛地往下偏了一点。
    头发被拉扯带来不可避免的疼痛,鹤予怀的眼眸平静地看?着怀里面的徒弟。
    而后他开了口,却是对小黑说话:“还不走吗?”
    小黑:“…………”
    这是下逐客令了。
    小黑很想反唇相讥一句到底谁才是该被逐的客,但出于自己打不过鹤予怀这件事,他还是把嘴闭上了。
    毕竟之前可是差点被鹤予怀打散了…………
    于是小黑当机立断,回身抱起薛璧,三两下就跃出正门,又以灵力将那堆灵兽灵植拖走,乌泱泱地回了他们的小屋,将那不大的庭院留给了师徒二人。
    四周顿时更加安静,可惜天公不作美,月色被遮掩,不多时便有秋雨簌簌而落,鹤予怀抬手起了灵罩,雨点落在上面,泛起阵阵涟漪。
    他毫不费力地抱着谢不尘起身,往屋内走去。
    谢不尘将自己的寝屋布置得很简单,不过一床一案一椅,再加上个放衣服和杂物的藤条柜子?。
    长?案放在雕着玉藤草做装饰的窗台前,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的陶罐,里面养着两株紫兰,才刚刚冒出一点绿芽。问道剑横在案几上,剑柄处绑着一条中间?串着蓝色下品灵石的红穗子?。
    这灵石是谢不尘当初在白玉城里被当成?乞丐时被人施舍的。
    他一直没花出去,后来干脆自己编了根剑穗,把这灵石也编了进去。
    鹤予怀将人放在床上。
    谢不尘醉得人事不省,鹤予怀给他盖上被子?,手?刚要将那被角往上掖一些,腕骨就被谢不尘猛然抓住!
    鹤予怀心一跳,而后发现?谢不尘并没有清醒。
    他松了一口气,却又见?谢不尘嘴唇动了动。
    那低声的絮语被风雨声掩盖,却没有被鹤予怀那极为灵敏的听感所忽略。
    谢不尘双眼紧闭,眼角泛着红,底下垫着的枕头洇湿了一小块。
    他喃喃道:“……直……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
    鹤予怀身形一僵,窗外雨下得更大,风声如呜咽一般,打在窗纸上。
    “辩善恶、明、事理……身如松柏……心似梅竹……”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咳咳……”
    “……师父,不求你有,有大作为……只愿你一生……平安顺意……”
    “要成?、成?君子?……勿做恶事……”
    “若是有人……欺负你……欺负你……”谢不尘的声音断了半晌,而后继续道,“就告诉师父……”
    “师父,没有人……欺负我……只有师父……”谢不尘闭着眼,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来,“只有师父欺负我……只有你骗我!”
    “你、你明明说你喜爱弟子?……你说,我是你唯一的徒弟……你会保护我……你骗我!你说话不算话!”
    谢不尘的声音似愤怒,又似委屈。
    “我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但你教我这些……你承诺我的,却一件……你一件都做不到!”
    “你算什?么师父!”
    话音落下,长?空划过一声惊雷,极亮的闪电照彻半个夜空,鹤予怀的脸上映出明灭的光,显得他整张脸都惨白如新雪。
    谢不尘说完又喃喃几局,小声叫了几句呆呆,开始一连串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不见?你的。
    真?的……真?的不是故意丢下你……对不起……
    他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鹤予怀看?着他,手?脚僵硬,而后他伸出手?,慌乱地擦谢不尘的眼泪。
    那滚烫的水滴沾在他指尖,仿佛要将他的骨肉都烧穿,他俯身揽住徒弟的肩膀,拍着徒弟那单薄的后背。
    他冰冷的唇亲吻在谢不尘的眉间?。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鹤予怀的白发垂至谢不尘脸庞,“是我的错…………”
    是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不尘的呜咽声渐渐停了。
    鹤予怀的白发有几缕沾了眼泪,在烛火下显得湿漉漉的。
    他安静地坐在床前,碧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谢不尘,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摸过了两刻钟,他忽然抬起手?,四周灵流应势而动,在半空中形成?三道走势纷繁复杂的符咒。
    那符咒复杂至极,即便是当年课业第一,整日泡在藏书阁的谢不尘来看?,也分辨不出来这劳什?子?符咒是干什?么用的。
    那三道金光先后没入谢不尘的身体,一点阻碍都没有。
    鹤予怀皱了皱眉。
    修真?界争斗频繁,是以修士身上多有禁制或是护身法宝,这样?休憩或是独自一人在外修炼功法时,若触到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就会反弹回去,以免受到伤害。
    不过谢不尘没有布禁制的习惯,他灵力霸道,布禁制很有可能?误伤同门……至于护身法宝,五百年前倒是有一件。
    那法宝名为玄渊剑。
    只是……玄渊已?经断掉了。
    而如今手?上的问道剑,被谢不尘严丝合缝地用剑鞘封起,绝不贸然使?用,自不可能?拿来当护身法宝。
    鹤予怀白灰色的眼睫微微动了动。
    他苦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鹤予怀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条红色的剑穗,又将一块蓝色灵玉削成?灵石模样?,他划破自己的掌心,默念了几句复杂至极的灵咒,将泛着金光的血滴入那颗灵玉。
    那灵玉泛出温润的光芒,表层有一处显出一点指甲盖大小的绛红色,而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将剑穗系在问道剑上,换掉了原先那一条。
    做完这一切,鹤予怀终于起了身。
    天际已?泛起白,秋雨也已?经停了。
    他踏出房门,正遇上了刚酒醒的飞廉灵兽。
    紫微吓了一跳,连忙抬起爪子?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鹤予怀仿若琉璃的眼眸看?着紫微,没有说话。
    紫微却尝到了危险的味道,连忙小声道:“我我我——我不会和他说的!”
    鹤予怀这才转过眼,他手?中结起一道传送法阵,明鸿仙尊法力高?深,一念之间?行千里亦不在话下。
    传送阵起效的前一秒,紫微忽然叫住了鹤予怀:“仙尊!你……你以后还会过来这里看?他吗?”
    鹤予怀转过脸,眼神落在飞廉身上,那一瞬间?,紫微就知道自己被看?透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搬走,”鹤予怀说,“我不会再来了。”
    话音落下,紫微似乎看?见?鹤予怀笑?了笑?。
    “你说,”鹤予怀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紫微,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要怎么还,他才能?不那么难过?”
    怎么还?
    紫微听不明白鹤予怀的话,又不敢不回答鹤予怀的话,只好?道:“你们……你们人好?像都是…一报还一报……恩怨两消?”
    它没有听到鹤予怀的回答。
    传送法阵已?经结成?,最后一个字落下的那一刻,鹤予怀就已?经消失在苍茫的雾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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