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焕垂着脑袋,唇线绷得笔直,似乎知道来人是谁。
    祁沁语看也不看被他挡在身后的时一沅,犀利的目光扫过祁焕的腰际,声音冷冷如雨打翠竹,“祁焕,你的星螺呢?为什么不回母亲的消息?”
    祁焕保持沉默不说话,眼睛藏在细碎的刘海之下,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没有得到回应,祁沁语微眯起眼,屈膝从风行隼上一跃而下,犹如熟练游走于黑夜中的灵猫,轻巧落在两人面前。
    她不着痕迹扫了眼祁焕身侧紧握起的拳头,终于吝啬将视线转向耷拉着眉眼神情怯怯的时一沅。
    仅一眼,她便移开了目光,公事公办地通知:“你一声不吭离开天穹星的事情让母亲很生气,她已经亲自来了小芒星,你会乖乖跟我回去的吧?”
    虽然说着询问的话,但她用的分明是不容反驳的语气。
    时一沅看着祁焕捏紧的拳头。
    若她没记错,螣蛇家族现任家主祁镜风流成性,私生子女一大堆,觉醒纯血螣蛇拟态的备选继承者足有五人,家族内斗相当厉害。
    天穹祁氏的主母可是个极有手腕的女人,怎么会培养出一个傻白甜儿子?还玩老掉牙的离家出走那一套?是真不怕给人弄死在外面?
    漫长的半分钟沉默后,祁焕终于开口了,“我跟你回去,放了她。”
    这个她指的无疑是时一沅。
    祁沁语觉得他自以为是提出的条件很可笑,轻嗤道:“我只接到了带你回去的命令。”
    言罢,她伸手抓过祁焕的肩膀,不由分说带他上了风行隼。
    无处不在的风息渐渐远去,时一沅压下凌乱的发丝,对着空中挥了两下手,“再见了,小少爷。”
    她拉起兜帽遮住面容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的湖面荡起细微的星力涟漪,转头看过去。
    银闪闪的草地上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她身穿青花瓷样式的及膝旗袍,墨色的长发盘起,两枚珍珠耳坠倒映着湖面粼粼的波光。
    此时,她抬着手,拾起从湖里飞起的星螺,屈指弹了两下。
    空洞的幽音穿越静谧的山林传入时一沅耳中。
    她没什么兴致地收回视线,转身准备离开。
    站在湖边的女人却忽然开口,“你和祁焕是朋友吗?”
    时一沅背对着女人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很累,只想马上回去吃阿德莱特做的美食,并不想玩无聊的问答游戏。
    但藏在暗处的影子虎视眈眈,她如果不乖乖配合,少不得要爆发冲突,只好忍下心头暴躁的情绪,小声道:“你是?”
    “我是祁焕的母亲。”祁夫人侧过身,保养精致的面容暴露在弦月的清辉之下。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眉宇间沉淀着与外表不符的雍容与威严,说话时只把余光瞥向时一沅,已然习惯了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
    时一沅故作惊讶地捂着嘴,“您真年轻,完全看不出来。”
    祁夫人没有因为她的吹捧而喜悦,语气淡淡道:“你接近祁焕想得到什么?”
    时一沅眨眨眼,老实回答:“我没钱,想让他请我吃顿饭。”
    祁夫人微蹙起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只是这样?”
    时一沅捏着衣角小声道:“我遇见他的时候已经饿了好几天,他看起来很有钱,应该不缺我一顿饭,如果冒犯了他,还请您见谅,我没有别的意——”
    话还未说完,一片亮闪闪的东西便飞了过来,时一沅手忙脚乱接住,定睛一看,是张不记名星卡。
    她的眼底掠过一抹微光,语气却迟疑道:“这是……”
    “三百万,够你在小芒星安身立命了,从此以后消失在祁焕面前。”祁夫人直接阐明目的。
    继‘豪门千金竟是我’的狗血剧情之后,她又要经历‘恶婆婆砸钱要我离开她的宝贝儿子’的戏码了么?
    时一沅捧着天上掉的钱,眉开眼笑道:“好的呢,夫人。”
    祁夫人听着她谄媚的语气,扣了扣手中的星螺,漫不经心道:“滚吧。”
    时一沅捏着星卡的动作顿了顿,语调微缓:“好的呢。”
    她把星卡塞进口袋,消失在昏黑的森林里。
    已经出了星芒森林的祁焕听着星螺里传来的对话,失魂落魄的跌坐在风行隼背上。
    祁沁语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眉头堆得极高,翕动着唇瓣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让风行隼加快了飞行速度,地面的民众看到快速掠过的风行隼群,接连发出惊呼声。
    祁焕被带进私人庄园。
    赏心悦目的花园草坪上,平时跟着他的保镖一个个打着赤膊跪在地上,垂头握拳默默忍受抽在背上的鞭子。
    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夹杂着淡淡的咸。
    祁焕瞳孔微扩,厉声呵斥道:“住手!”
    挥鞭的保镖恍若未闻,像机器人一样不断重复鞭打的动作。
    祁焕咬着牙将要上前,却被祁沁语拉住了臂弯。
    她冷淡道:“他们身为你的保镖却没有看住你,是失职,这是惩罚。”
    祁焕愤怒地挥开她的手,“关他们什么事?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我又不是金丝雀,凭什么把我关在笼子里?”
    祁沁语这次没有拉他,而是释放星力把他捆住,牢牢定在原地,“这些话,你对我说没用。母亲回来之前,你就在这儿呆着吧,好好体会任性妄为的后果。”
    话落,她大步进了别墅,等候许久的医生和佣人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让自己变成透明人。
    祁焕死死盯着那些挥起又落下的鞭子,眼底渐渐爬上血丝,一股暴戾的情绪盘旋在他心头,却又被某种力量牢牢囚住,只能在他的胸腔里打转。
    在一声又一声的鞭打中,天边吐白,束缚着祁焕的星力不知何时消失了,浑身染血的几个保镖被人抬了下去,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房间。
    垂首坐在沙发上,祁焕脑子里一片空白,耳畔还残留着未褪的鞭打声。
    好累。
    为什么是我。
    凭什么是我。
    我不是傀儡。
    我不是囚徒。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滴滴滴!
    光脑传来清脆的提示音,祁焕像被一击重锤砸在了脑袋上,恍然回过神来。
    他摘下光脑手环,本想直接丢出去,却意外看到了来讯备注——季沅。
    季沅?
    她不是收了母亲的钱,要永远消失在他面前吗?
    祁焕捏着手环,五指松开又握紧,接连几次之后,他咬着牙展开了光屏,好几条消息跃进了他的眼底。
    【季沅:祁焕,你还好吗?我刚从星芒森林里出来,里面不能用光脑,好麻烦o.o】
    【季沅:对了,你离开之后,有个自称你母亲的人突然出现,还给了我三百万要我消失在你面前……】
    【季沅:她是你母亲吗?我怕被她给摁下了,没敢拒绝qaq,但无功不受禄,更别提你还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请我吃饭,我把钱还给你噢~】
    【季沅:[转账3000000.00]】
    【季沅:我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了,现在不缺钱啦~有缘再见,到时候还是朋友噢:p】
    祁焕盯着光屏上的五条消息,紧绷的双肩缓缓放松,想要扬起唇瓣笑一下,眼泪却先滚了下来。
    他像个终于得到糖的小孩,趴在沙发上放声大哭。
    -
    飞驰的星梭中,阿德莱特见时一沅收了光屏,眉梢眼尾间染上点点惬意,不由笑问:“小姐是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时一沅接过他递来的果汁,幸福地狂吸一口,意有所指道:“有个无聊的人把我牵扯进了一件无聊的事情里,但我觉得她的眼珠子很漂亮。”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阿德莱特却好似听懂了,还妥帖道:“需要安排些什么吗?”
    时一沅摇了摇头,捧着果汁笑得眉眼弯弯,“小事而已,无须您操心。”
    阿德莱特便不再问。
    他打开提前准备好的糕点盒,笑眯眯递过来,丝毫不觉得时一沅食量惊人,想来饕餮家族的其他成员也很能吃。
    回程的路上很顺利,星梭停在别墅前的草坪上,时一沅下来时望了眼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询问道:“阿德莱特,哥哥回来了吗?”
    她这声哥哥,是越叫越熟练了。
    阿德莱特站在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微微躬身道:“还没有。”
    时一沅若有所思地噢了声,快步上楼洗了澡换了衣服,再下楼吃早餐。
    等她吃饱,初晨的阳光已经遍洒大地,姬司谕还是没回来。
    不会被她一刀捅死了吧?
    时一沅托着腮喝着早餐奶,心想对方应该没那么脆皮,于是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回房间补觉去了。
    朦朦胧胧的梦境里,时一沅置身一片迷雾中,她朝着某个方向走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走到迷雾的尽头。
    她脱力倒在地上,远望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缕垂坠的金光,它像天神遗失的至宝,缓缓落到了她面前,轻柔地浮动着。
    是一颗散发着灿金色光芒的菱形晶体,它只有指头大小,旋转间露出了藏在晶体内部的灰黑色枯枝。
    时一沅喘着气盘膝坐起,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近在咫尺的菱形晶体,对方并不畏惧她的触碰,还向她靠近了一些。
    她眨了眨眼,捧住了这枚星钥。
    晦暗朦胧的梦境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银蓝色汪洋。
    霸道的饕餮图腾牢牢占据海中央的位置,纯白色光点已经彻底占据了精神力泉,可怜的曼陀罗花印记正飘在海洋的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深海之下的红影在涌动的波涛中往更深处藏了藏。
    与之前不同的是,饕餮图腾旁边的海域出现了一座光秃秃的小岛,它隐没在薄雾般的纯白色光点里,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猫崽儿从精神力摇篮里探出脑袋,小短腿一蹦就蹦到了荒岛上。
    它瞅着被潦草埋在岛中央的小土包里的枯枝,过去绕着它转了两圈,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回了精神力摇篮。
    纯白色光点聚拢而来,化作无形的大手为它顺着背上的小软毛,宠溺而包容,不见半分凶戾与残暴,小奶猫很快又打着哈欠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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