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测自己能够好端端地躺在这里,事情应当已经水落石出了吧。
    “陛下这么快就赶回来了?事情处理得如何?”
    “皇后娘娘尚在昏迷,陛下在她屋中陪着。赵王已经另外安排车马,今日午后就返回行宫。”
    “陛下这次微服出巡去了什么地方?”
    “本来还有几个城镇欲走访,后来收到赵王妃传书,即刻启程往这边赶。”祁溪有意铺垫了几句才说她想听到的,“贵妃故乡,陛下去过了。”
    “那……”
    “去张悠干娘那里吃了面,只说是外地商人,打听林府的
    事情。“祁溪道,“那蒙面娘子口才不错,与陛下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我们远远站着也听不真切,只知道陛下回来时眼睛红红的,似乎感慨颇深。”
    “哦,那就好,那就好。”陈照夜又问,“关于皇后娘娘小产一事可有定论了?淑妃有没有洗脱嫌疑?”
    “照花已经招了,再去苛责淑妃娘娘也无济于事。”
    祁溪说完这句便停了下来,两眼看着陈照夜。
    窗户开在床榻侧边,梨花白的纸透光性极好,祁溪被光笼罩的那半张侧脸如浸润水中的宣纸。而另一边稍显黯淡,长而卷的眼睫毛在他面颊投下浅浅的阴影。
    “你知道照花给你吃了什么药么?”
    “似乎是让人头脑昏沉的,类似迷药吧?”
    现在她除了手臂上那些伤口之外并没有哪里不舒服,这一觉睡得久,被风吹过后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大概是指望我顶罪吧,没有下死手。”
    “的确对身体没太多伤害。”祁溪看向少女清冽如水的眼睛,“只是会让人卸下心防,说些平日里不会说的秘密。”
    陈照夜心里咯噔一声,强装镇定地笑笑。
    “是么,还好我没有什么秘密可说的。”
    祁溪注意到她眼神分明闪躲起来。
    没有被他挡住的那片晨光笼罩着少女的脸,他看着她,描摹两弯秀气如柳叶的黛眉,再到圆滚小巧的鼻尖。
    越看,心里越有股莫名的火气。
    ——她早就回来了,也早就遇到他了。
    从往崇贤馆送药开始,她与他有无数次偶遇,可她就是不愿意把秘密告诉他。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他在陛下身边,所以她恨,她埋怨,她觉得他与那些人一样都是冷漠无心忘恩负义之辈,所以她不信任他。
    现在想想,其实她对他从来都是拒绝的,她觉得他年少无知,是个矜贵骄纵的世家公子,多的是一时兴起头脑发热,所以不屑搭理他。
    她的时间在冰冷池水中停滞,而他不断往前,独自迈过七年岁月。岁月磨砺过他的棱角,让他能够以成熟从容的姿态与她重逢,足够宽阔,足以让她倚靠,也有能力理解包容她的想法和执念。
    可她依然不说。
    如果她始终像从前那样冷若冰霜也就罢了,但她偏偏一次次出手,从寿康宫后殿助他脱身,又冒着惹怒李黛的风险在熏风殿中强行救下他,带回自己房里,见过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
    绝望和希望,两者皆不是。
    祁溪觉得自己的心就在冰火两重天来回起伏,折磨得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你说你是贵妃宫中的人。”
    陈照夜愕然抬眸,祁溪目光如炬。
    “我、我一定是……”她心虚别过头,“你也知道的,这后宫里哪来什么贵妃呢,我大概是吃错药乱说的吧……啊!”
    她的手忽然被祁溪捉住。
    陈照夜第一次感觉到对方的身形高大而挺括,向她逼近时很有压迫感。
    祁溪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揽住她纤细腰身以不容抗拒的姿势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
    然后低下头,轻碰她的嘴唇。
    她感到祁溪压过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可当他滚烫的气息拂到她鼻尖时,对方的攻势忽然缓慢下来。
    他的嘴唇与呼吸一样灼热,落在她的唇上,那股清浅熏香味变得触手可及,冲散了她唇齿中的苦涩。
    这个吻是压迫性的,可又小心翼翼。像春初时节乍破的冰面。
    祁溪吻了她后,又轻轻将她放开,眼里的压迫感褪下去,眼尾和唇瓣都微微发红。他看着她,又不敢继续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僵硬蜷缩。
    这一刻,清高冷傲的权臣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倔强的少年。
    陈照夜知道他在等她的答复。
    他既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又逼她到这种地步,就是不愿意再留余地。她注意到他颤抖的睫毛,若她依旧拒绝,他必定会逼自己离得远远的绝不再纠缠。
    冰面化开,夹杂暖意的水流汩汩涌入。陈照夜笑起来,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好吧,被你发现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你要知道,贵妃娘娘曾教过我许多种方法逼迫别人保守秘密的。”
    祁溪并没有在她眼睛里看到丝毫的厌恶与恐慌。她在对他笑,露出一排洁白贝齿,这张面容兼具体内魂魄的沉稳与少女的明艳灵动,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们好像都完成了两个时间点的融合统一,终于可以适时地面对面。
    他久悬的心终于落地。
    陈照夜将他冰凉的手捉进自己手掌,再用另一只手覆盖住。
    “你是有些冒犯了,”她轻哼表示不满,“我承认,这次归来之后,对你的感觉的确与从前有些不同。我不能保证立刻全身心地回应你,但我愿意慢慢试着与你相处,以……”
    “以更亲近一些的身份。”
    第77章
    揭谜底
    更亲近一些的身份。
    在光线朦胧的厢房里,这几个字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祁溪眼里蓄着笑意,翻转手掌,与她十指相扣,复而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他轻声问她,陈照夜又哼了一声,用力夹了一下他的手指。
    “都这样了,不然还能是什么意思?”
    “这样是哪样?”
    “总而言之就是……来日方长。”
    不论是陈照夜还是祁溪,这些年目睹过世间无数对痴男怨女,经历过二三十年的风霜雨雪,对于男女间情爱还处于浅尝辄止又无师自通的阶段。
    两人相互依偎着说了会话,话题再度回后宫嫔妃身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有何打算了么?”祁溪问她,“你选择卫容华,是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威胁到王皇后的位置,以此报复太后?”
    “先前的确是这样想的。”陈照夜道,“不过现在这个念头已经没那么强烈了,我是实在见不得四殿下的后宫里乌烟瘴气的,卫茉是个好人,若她真的能够上位,这股风气会清正许多。”
    她看着祁溪,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那么正好有件事我想问你。早在去年岁末时,我有次经过青芜宫,听到你和文妃谈话,事关贵妃娘娘被迫殉葬那夜,你说四殿下原本是要求情,只是因为被人下了毒,无法动弹才作罢的,是不是?”
    “是,”祁溪不瞒她,“阿澜和你一样也觉得陛下铁石心肠,因此这些年对他始终很冷淡。”
    “你不认为是太后下的毒。”
    陈照夜看见祁溪两扇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联想到自己曾听到的许多关于贵妃的传言,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个无比荒唐的念头。
    “这些年我与陛下都查探过,下毒之人……的确与王家无关。”
    祁溪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他怜惜地将她鬓边碎发拨至耳后,柔声安抚:“好了,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卫容华很担心你,你梳洗过后就去陪她用膳吧。”
    “我数到三,你我同时说出心中猜测,如何?”陈照夜盯着他的眼睛,不依不饶。
    祁溪叹了口气,“好。”
    “一,二,三……”
    两人嘴里说出了一模一样的名字。
    ————
    王皇后披着外袍,脚步浮虚,脸上不施粉黛,急不可待地去画舫最下层。
    身后跟着两名婢女与徐婕妤,前者担忧主子身体,后者才被狠狠斥责过,一路不停地赔笑脸说好话。
    在原先关押陈照夜的小房间里,王皇后见到了奄奄一息的照花。
    “贱人!”王皇后恨不得当即将她碎尸万段。
    身上血迹斑斑的女子闻声嘴边浮出一抹微笑,连头也不抬。
    王皇后被她这副模样气得血气上涌,捉过旁边木棍朝她身上打。
    “娘娘,娘娘使不得!当心凤体啊!”婢女怕她情绪激动再吐血,好不容易把木棍夺下来,“娘娘别跟她一般见识,等回京向太后交代完来龙去脉之后,陛下还是会处死她的……”
    “咳,咳咳……”照花挨了几棍子,吭也不吭。
    “贱人!本宫如此信任你!”王皇后眼睛血红,“你知道本宫这一胎怀得有多不容易么?本宫等了足足七年!服过数不尽的药!京城里所有的寺庙本宫都拜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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