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啊飘啊飘~”
    暮兮晚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笑容明亮,眸光狡黠。
    “我是一只快乐的阿飘。”
    长嬴看得啼笑皆非,哭笑不得——险些忘了自家徒儿本是个没人瞧得见的鬼魂儿了!
    他笑着笑着,却又是心疼了。
    傻丫头。
    长嬴想起,别人家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合该在人间自由自在的顽皮度日,无忧无虑。
    而不是像现在,撑着一个随时都可能随风而散的三魂七魄,苦中作乐。
    “你若真有打算,想潜入半灯城烧了敌营,我……”长嬴明白她的性子,叹了一气,道,“我不拦你,只是,你得先同楚扶昀,或者虞辞知会一声,好不乱了他们的布军谋划。”
    “我明白。”暮兮晚笑了笑,低下了眼眸,静了静,她道,“我会同虞辞说的。”
    她说,不会自作主张,会先同虞辞商量。
    却没说要同楚扶昀商量。
    长嬴眸光一诧,暮兮晚抬了抬眼帘,像是瞧出了他的困惑,笑了一声,道:“找虞辞更快一些,若找楚扶昀,说不定,他都没那个时间见我。”
    “以前在白洲时就是这样,他一旦忙于战事了,心里是容不下其他人,其他事的,所以我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暮兮晚说罢,拎走空酒坛,起身离开了。
    “我走啦,师父,下次再来看你。”
    长嬴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平淡,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沉默一叹。
    当晚,馆驿中。
    夜里有雨,大雨隆隆落着,劈头盖脸压下来,砸乱了屋檐,砸乱了树梢,又冷又寒。
    楚扶昀回来时,暮兮晚早已裹着毯子,沉沉入睡了。
    没留灯。
    他衣甲上沾了秋霜落雨,发梢潮湿,是从关外驻军地冒雨赶回来的。
    一身的寒气,太凉了,他没进屋,只是倚站在檐下门边,放轻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心里惦念的姑娘,在床榻上安稳睡着。
    雨还在落,淅淅沥沥的。
    楚扶昀望着她,怎么看,都觉得如今的她太瘦了,也太轻了。
    轻飘飘的,毕竟只有个魂儿了,沉睡时,身体也是半实半虚的。
    看上去,像外面窗棂的风一吹进来,就能将她吹散似的。
    就像……随时随地她会从他身边再次消失似的。
    楚扶昀皱了皱眉。
    他走了几步,到窗边,将那扇半开的窗棂阖上了。
    看了她小半个时辰后,楚扶昀抬眸望了一眼天边。
    雨更大了。
    他又站了一会儿,看了她一会儿,直至夜色明灭,他便走进雨里,转身离开了。
    屋里,暮兮晚依旧还在沉眠,没察觉。
    其实这些日子都是这样。
    楚扶昀白天忙,忙着整军经武,调遣旧部。
    他没带过东洲的兵,一下子接手,需要时日来调整,没有什么机会寻她。
    只有在夜深时,兵将都休息了,他才能一刻不歇的往回赶,回到馆驿时,离天亮也就还剩半个时辰了。
    但也就这半个时辰,还能来得及,容他再看她一会儿。
    然后,他就得重回兵营。
    一如以前,在白洲时的每一个夜晚。
    只要他
    能回来,他必然是会回来看看她的。
    只是,她不知道。
    第10章 方外仙拜谒请花关他一心想救的人,只……
    馆驿离兵营……也太远了吧!
    这是不几日后,暮兮晚去找虞辞时,发出的感慨。
    馆驿居东,兵营则在西边临江处,几乎要横穿整个关口,哪怕腾云驾雾,都得花上不少时辰。
    暮兮晚租了辆仙车,雇了位小仙童领路,终于在落暮前寻见了虞辞。
    虞辞没在兵营,反倒是在请花关内的一座仙家道场中,道场中央生着一棵半枯半凋,很有年头的花树,她坐在枝干上,捧一白玉净瓶,以甘露滋养着这棵的花树。
    树很高很大,几乎参天,枯黄的叶子层层叠叠,零星坠着几株白花,暮兮晚仰头看了半天,觉得十分稀奇,她认不出这是什么花,但很明显不是凡俗之物。
    “殿下在做什么?”她下了仙车慢慢走到树下,五彩霞衣在落日余晖下泛着淡淡金色,“这是什么树?”
    虞辞听见脚步声,直起身子手捧净瓶,低眸笑道:“是一棵保佑世间福庆的神树。”
    暮兮晚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恍然忆起,此地之所以被唤作“请花关”,正是因为有一棵请福避凶的花树生在此处,想来,说得便是它了。
    虞辞使了法术,蘸了一点甘露洒向花树,花树抖了抖残叶,有花瓣儿飘落。
    暮兮晚纵身一飞也上了树冠,拂袖盘坐其间,树干很高很大,承载两人绰绰有余。
    “可它似乎要死了。”她抬手接住从空中的一片花瓣儿,捻了捻。
    “它确实要死了。”虞辞收了净瓶,语气不轻饶,“少宫主,是被你浇死的。”
    暮兮晚微微一怔,而后,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大惊失色道:“它就是我派下属潜入你们东洲浇焉的那棵发财树啊?”
    虞辞白了她一眼:“嗯。”
    暮兮晚记得这事儿,以前跟虞辞有钱庄生意上的交锋时,起了捉弄的心思,便遣人干了这顽皮事儿,没想到竟气得虞辞提刀冲出东洲追着她打。
    她还寻思着,虞辞怎么这么小气。
    这段大打出手的过往在当年闹得轰轰烈烈,也是那时,十洲因此流出了千洲少宫主与东洲都主不合的风雅轶事,两位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多次交手,势均力敌。
    可让民间百姓看了好一阵欢喜热闹。
    总之,无人不敬佩少宫主。
    毕竟能将东洲都主逼到这儿份上,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暮兮晚默默捂脸,心道一声冤枉啊!
    不是,她就浇了浇这树而已!她保证当年绝没有把这树浇死的想法!
    它可是一棵神树啊!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要死了!
    “此树非凡胎草木,自然有所不同。”虞辞看着她颇为心虚的神情,微微眯了一下眼,道,“它吸收天地精华而生,只饮净瓶甘露。”
    苍天,这是什么金枝玉叶啊!
    暮兮晚完全震惊了,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娇贵的树!
    虞辞冷笑一声:“少宫主,你多年前拿普通的水浇它,还给它浇了不少。”
    暮兮晚目光呆滞,哑然道:“然后呢。”
    虞辞道:“它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难喝的水,然后就不想活了。”
    “它碰瓷!”若现在有个桌案,暮兮晚简直要拍案而起了!
    听得这话,方才还奄奄一息的花树霎时精神抖擞,辩驳似的抖了抖,震下一树枯枝败叶,劈头盖脸地砸在暮兮晚身上。
    “喂!”暮兮晚措不及防被砸,她撩起发梢上的枯叶,目光炯炯地仰头看着树冠花枝,振振有词道,“你怎么碰瓷还不让人说!”
    花树开始装死。
    若它能化成人形,定是一脸“你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的神情。
    暮兮晚也赌气般的不理它了,目光瞥向另一边,努力让自己方才的举动看起来不那么幼稚。
    毕竟,与一棵树吵架,这太奇怪了!
    虞辞忍不住笑出声,连方才严肃的神情都松了不少。
    “被你浇一浇就死,确实是它碰瓷了。”
    她似乎消了些火气,语气有些无奈。
    “罢了。”虞辞收起净瓶,语气也不自觉轻快了,“你来寻我,是有何要事?”
    暮兮晚终于重新想起此行目的,看向虞辞,咬了下唇:“我想去天灯城,烧了虞雍的兵库兵营。”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虞辞眉头一皱,声音微扬,“孤身入敌营?少宫主,你可知天灯城里都是方外宫的精兵良将!都是袁涣轩的人!一旦出事,我们谁也来不及保你。”
    她顿了顿,冷哼一声,又问道:“少宫主,你这话,对白帝说过了么?”
    “没有。”暮兮晚摇摇头,叹了一气,“他太忙了,我应该,没那个机会能见到他。”
    “况且,你不是才是东洲的主君么?所以我干脆来找你了。”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又添了一句。
    其实这话说得有几分含糊。
    暮兮晚明白,“忙”只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托词,只要愿意,她总有办法去找机会见他。
    只是……
    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或者说,直觉。
    如果将这个决定提前告诉了他,他应该不会开心,甚至有可能,会生她的气。
    毕竟她的举动擅作主张,越级又越权。
    她不是很想惹恼他,也不想见到他生气的模样。
    虞辞见她默然沉虑,半晌,才慢慢道:“先说好,我不是怀疑你的实力。”
    千洲的少宫主。
    虞辞从没将她视作需要千呵万护的公子王孙,并且,虞辞毫不怀疑,只要眼前这位少宫主愿意,哪怕一无所有,别说火烧兵营了,哪怕是火烧半灯城,她也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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