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军在战场上一向是杀人不见血的,他坐镇三军时简直让人闻风丧胆,杀伐人间的威名早就将寻常人吓得退避三舍了,总之……
    总之,绝不可能是耐着性子在这儿画糖人的!
    楚将军也挺无奈——
    妹妹想要。当哥的能有什么办法。
    “等等,所以你的厨艺是跟老师学的?”暮兮晚见他起火熬糖都颇为熟稔,终于反应过来这其间的联系,完全不可置信。
    楚扶昀抬手一抹,用糖水画了个兔子耳朵。
    “你才发现?”
    “就……就完全没注意。”暮兮晚默默捂脸,“只顾着吃了。”
    在白洲时,她其实偶尔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每次楚扶昀一将好吃的端到他面前,她就把心里的疑窦全都抛之脑后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吃了再说。
    楚扶昀笑了一声。
    三下五除二的,糖人画好了,画了三个都很精巧,也画的小,不必担心吃不完。
    暮兮晚手里拿着两个糖人,楚扶昀替她拿着一个,两人并行。
    “所,所以你跟着老师都学了什么呀?”她实在太好奇这个问题了。
    楚扶昀是老师的另一个弟子。
    但她完全看不出来楚扶昀到底跟老师都学了什么——他身上许多地方都与素商南辕北辙,这也是她没法将他与“师兄”这人联系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楚扶到底拜师学艺都学了什么?
    “下厨、扎灯、如何打理秋日百谷济世安民……”楚扶昀回忆了须臾,说道,“与你不同,我主要是学着……如何在人间生活。
    毕竟与素商相比,我来人间的时间太短了,我对人间的了解也太过浅薄,比起老师这一称呼,素商更像我的前辈。”
    楚扶昀顿了顿,没将余下的话说完。
    虽然这些乱七八糟的本事,最后大多都被他用来养妹妹了。
    暮兮晚浑然不知,反倒恍然大悟:“难怪你对乌金国那么眼熟!老师点化戈尔贝时你也在的,对不对?”
    这样一想,往日里竟有好多线索都摆在她眼前!
    她全忽略了。
    “没关系,他被我打回原形了。”楚扶昀风轻云淡。
    “我要强调的不是这个。”暮兮晚想起戈尔贝在化作原型后想试图告诉她的话,“离开乌金国时,他最后想对我说的是不是就是你的身份?但我们谁也听不懂猫语。”
    她还在对那位王子大人喋喋不休。
    “妹妹。”楚扶昀眉眼一沉,他转身,指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我这个当哥的有没
    有告诉过你,与夫君在一起时,别提起别人。”
    他倾身,数落似的在她唇角吻了一记,算是讨个利息。
    至于回去要怎么罚,怎么算帐。
    回去再说。
    新账旧账一起算,都在床上还。
    暮兮晚吞咽一下,不敢再惹他了。
    她怎么没发现,楚扶昀能仗着兄长的身份能专制到这种地步?
    再走了一段路,前方空荡荡的平地上,有几位年轻人在表演打铁花。
    只可惜今日客流不多,观赏的人也少。
    暮兮晚感到奇怪,不由得问:“所以今日大家都去干嘛了?没什么游灯的人呢。”
    “去看更大的烟火了吧。”一位打铁花打累的匠人正坐在一旁休息,随口道。
    暮兮晚歪了歪头:“烟火?哪儿的烟火?”
    她不记得近日有任何烟火仙会啊。
    “有,听说今日是那个什么……方外宫宫主的继任大典。”匠人想了想,说道,“宫主大人在各界仙府都预约了烟火庆贺。”
    暮兮晚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楚扶昀目光一抬:“你不是都取消了继任大典?烟火记得取消了吗?”
    “没……”暮兮晚默默捂脸,“我光顾着跑出来私会情郎,忘了。”
    楚扶昀眉梢扬了扬:“这么爱胡闹,跟谁学的?”
    “跟哥学的。”暮兮晚下定决心,势必要甩锅一个人。
    ……
    在灯会岁月静好的两人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千洲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方外宫宫主的继任大典。
    宫主跑了。
    阖宫上下顿时炸开了,上至仙师下至仙童,无一不尖叫道宫主呢宫主呢我家宫主?
    我家宫主被谁拐跑了啊?
    代表白洲前来送礼祝贺的神农岐见了这一幕,顿时倍感亲切。
    “你们别慌。”他老神在在。
    “我们能不慌吗!”方外宫的人齐齐抓狂。
    神农岐经验十足:“她大概被将军带坏了。”
    所有人一头雾水。
    神农岐颇有过来人的得意洋洋。
    “因为在白洲,将军也是这么跟我们玩失踪的。”
    将军经常抛下我们去寻他夫人,并且完全不在乎我们的感受。
    最严重的一次,他跑了十二年。
    众人:“……”
    怎、怎会这样。
    就在方外宫一干人神情恍惚之际,远处天边忽然炸开一声爆炸般的热烈。
    “砰——!”
    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慌不择路,簇拥着趴在窗棂处一瞧,只见一束铁花焰火在千家万户的灯火中徐徐升空,绽开。
    ……
    “砰——!”
    与此同时,白洲灯会。
    暮兮晚接过匠人打铁花的钝器,站在空地上扬手一挥,金石相击,只听砰的一声,灿烂的火花凭空炸开,就像星星落凡间,璀璨如雨。
    “好看么?”她回眸,笑盈盈地看向楚扶昀,“快夸我。”
    “好看。”楚扶昀失笑道。
    “你夸得好敷衍哦。”暮兮晚像是不服气,“你等着,让我给你敲个更好看的。”
    她说罢,站的更上前了,持着钝器再次一打,铁器与火相撞,霎时间,又是一场火雨将要落下。
    可这一次,偏偏天不遂人愿。
    月色暗了暗,只听夜风长长一卷,呼啦啦的,方才还满天飞的火雨瞬间转了方向,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呼啸,一场火雨,全朝着暮兮晚刮去了。
    楚扶昀面色一变,他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将人往后带,身体一侧,把她拥在怀里。
    暮兮晚吓了一跳,忘了呼吸。
    “受伤了么?”他问。
    暮兮晚低头瞧了瞧,只见裙摆烧破了几个洞,但身上没事。
    不,不是身上没事。
    暮兮晚抬起自己的手腕仔细端详,方才的火明明扫到她了,衣服被燎着了,身上也被燎着了,火雨的余烬全落在她身上。
    但火星子落在肌肤上,半点儿不烫,反倒带着点儿融融的暖意。
    好奇怪,这火星子不仅没烫着我,倒是还挺舒服的。她心想。
    “不疼。”对上他担心的目光,暮兮晚颇感不好意思,“许久不练,完全生疏了。”
    楚扶昀一叹,轻轻在她眉眼处吻了吻:“别玩了。”
    他顿了顿,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得“砰”的一声,循声望去,就看见了漆黑的夜色下,一束铁花落雨似的焰火在云间灿烂一绽。
    “砰——!”
    紧接着,又是一束打铁花作的焰火在云间炸开,就像素商曾带着暮兮晚在云间打铁花一样,如今,有千千万万束铁花焰火在整个十洲高天上亮起。
    楚扶昀望着辉煌的天际,怔了一瞬。
    “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暮兮晚站定了,她退后几步,用一双灵动的,生机勃勃的眼睛笑着望向他。
    接二连三的焰火在她身后的夜色中绽放。
    夜如幕,火作雨。
    人间繁华且似锦,更有璀璨落凡间。
    “在十洲各界仙府约的焰火,不是我忘了取消。”
    她眉眼带笑,笑得,远比焰火来得惊艳。
    “是我为了你准备的。
    哥哥。”
    ……
    与此同时,十洲各地的云间,一齐有火花绽放。
    东洲,请花关。
    虞辞站在花树下,望着连天焰火感慨道:“这与你们中洲的焰火比,如何?”
    封敛笑道:“更胜三分烟火气。”
    虞辞也笑:“你还想着让长明星君归位吗?”
    封敛摇了摇头:“少宫主的态度都这样明确了,辰天阁又能说什么呢。”
    从来就没人规定过星星必须归天,而万物自然四生六道也都各有归宿。
    或许,长明星君的归宿一直就不在天上。
    而是属于某个人呢。
    ……
    千洲,两界川。
    雨巷朦胧,天际炸开一束又一束火光,百姓孩童也纷纷注意到天上的变化,一个个都看愣了,无不欢喜兴奋。
    “好漂亮——!是谁放的焰火啊?”
    “听说是千洲的少宫主为她夫君放的。”
    “哇哦,少宫主的夫
    君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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