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梳理就难以梳理吧,反正他也没想要梳理。
    孟彰的心神甚至都没去在意那些随种种灵觉所知、所见、所感生灭的念头,他只追逐着那道则的变化,合在那天地无尽道炁之中,化作风流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几个月,孟彰心念所化作的风终于又回到了草叶之间。
    这风也确实奇异,在云气中与云气一道碰撞挤压的时候,不会凝结成雨水落下,可当它碰到了那翠绿翠绿的熟悉草叶,却化作一滴滴浊黄的水珠沿着叶脉滚落,最后滴在草根旁,与其他的水珠一起汇成水畦。
    像极了走到生命尽头时候,似乎才在回望自己人生的隅隙间坠落下来的泪。
    这水汇聚了太多的情绪,混杂了太多繁复的心念,以至于它太重也太过于浑浊,叫人打眼一看就觉得心头滞闷得吓人,就叫人觉得人生空茫无趣,不若就这般怠惰到人生的尽头。
    孟彰的心神随着这水一起沉寂。
    他的心神也仿佛消退去了所有的活力,要就这样在无趣与空茫之中等待着意识的最后寂灭。
    他似乎也在渴求着真正的终结。
    在那越来越深重的沉寂中,在那越渐寡淡的乏味之中,孟彰的一点心神动了动。
    那是不甘,那是怒火。
    真的就这样终结了吗?
    真的要放弃这难得的超凡脱俗的机会吗?
    他真的就甘心了吗?
    甘心接受自己的寂灭,甘心让自己消弭在岁月与尘烟之中?
    不
    不。
    不!
    孟彰心头的不甘滚动了一下。
    于是,在他的心神感应之中,他也终于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不甘。
    这些不甘来自过往,来自现在,也来自未来。
    它们不是孟彰一人所独有,不是只由他一人所衍生。而是万灵众生所共有,是万灵众生所衍生。
    它们一直就在那里,它们都会来到那里。
    自它们于天地初生时候出现以来,它们就一直沉寂,沉寂地汹涌着,沉寂地咆哮着。
    它们并不等待任何人,但它们也没有拒绝任何人。
    所以今日,它们也接纳了孟彰,它们更点燃了孟彰。
    那种种的不甘于是真正地点燃了孟彰心头的怒火,它们焚烧着孟彰的理智,也唤醒了孟彰的理智。
    孟彰醒了过来。
    他狰狞地咆哮,撕扯去往日的沉静,也烧去了前世今生养出来的气度。
    他癫狂也似地咆哮,就像这浑浊水洼里的每一张厉鬼凶面。
    他发疯地搅动着自己周围的一切,要将那些所有砸碎砸烂,最好把它们像他自己的理智一样全部烧尽。
    若不是浊黄水洼里的水面依旧平静,只怕这一片黄泉路都会化作绝地。
    孟彰的一缕心念高悬,清醒地映照着癫狂、凶暴的另一部分心绪。
    他在体会,在解析,在整理,也在收束。
    而天地在接纳他,在引领他,也在补全他。
    不甘、愤怒、憎恨、痛悔
    每一种情绪,孟彰都拥抱过,都释放过,也都点燃过,以至于到了最后,孟彰的魂体就像是被放入宝炉中煅烧过一样,周身都开始沁出一种别样的通透意味。
    可是孟彰却不知什么时候又皱起了眉头。
    缺了些什么
    还缺了些什么!
    孟彰下意识地想去寻找。
    虽然这种缺失不至于会造成太大的空洞,但孟彰却莫名地清楚,倘若这种缺失被补足,他当能获得莫大的好处。
    不着急。
    孟彰下意识地按捺住他自己,刚要开始摇晃的心境似是被什么稳稳托住一般,又平定下来。
    或是繁复错杂、或是磅礴广阔,映照在孟彰心神中的道与理仍然清晰,仍是自然顺畅地被孟彰所吸纳,化作孟彰修行进展的一分资粮。
    也是这个时候,孟彰的意识之外忽然落入一道先天地而生、尊贵神圣、亘古不动的道炁。
    那道炁茫茫蒙蒙,似是不为谁而动,亦不曾被谁所收容,可它落入孟彰识海之中,却似是回到了它自己的归处。
    道炁轻轻一动,便似那消融的雪,那化解的尘灰,絮絮落入孟彰的意识。
    只那一隅隙的功夫而已,这道先天道炁居然就要浸入孟彰的识海,直接触及孟彰的真灵
    孟彰本该震惊,但绝对凌驾于所有感情的那一缕清醒心念却捕捉到了一份欣喜。
    这一份欣喜甚为奇怪,它不是穷人乍富的惊喜,而更像是原本就属于他的一部分在分离、崩解太久以后终于又归来了的失而复得。
    它源自于孟彰自己的真灵,似是孟彰的本能。
    而这一份本能,它在催促着孟彰卸下一切防备与抗拒,重新接纳那归来的一部分。
    但唯一清醒的那一缕心念到底是撑住了。
    孟彰拦下了那迫不及待要融入他真灵的这一道先天道炁。
    他原以为自己要费很大的力气,但出乎他意料,这一道先天道炁竟然很是乖顺。
    它停下了融入孟彰真灵的动作,在孟彰的识海中收敛显化。
    先天道炁乃是至宝,本无形无相,随心显化。而它此刻映照在孟彰心神之间的形相则是一颗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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