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泽!你以阖族之力壮南宫镜之势,可知人心翻覆,白首相知犹按剑的道理?你当现在掌控玉京的是你阴山氏吗?站在你身边的是南宫氏的南宫曜!你的部曲的效忠于南宫镜的部曲!就连你视为继承人的女儿,身上也有南宫镜的一半血脉,她一念之差就能将你取而代之,男儿卧榻之畔岂容他人安睡!”
    斜坐在城楼上的方伏藏看着这些自信满满的世族,这话若放在其他世族家主面前,或许真能挑拨一二,可放在阴山氏这位家主面前——
    “男儿卧榻之畔不与妻子安眠,难道同你眠?”
    噙着清越笑意的嗓音宛如雅乐流淌,阴山泽不疾不徐对众人道:
    “诸位别急着挑拨我与我夫人的关系,我若是和离,只怕诸位枕边才是真无他人安睡了。”
    底下的家主们顿时面色难看。
    谁不知道,当年阴山氏次子,年少不羁,潇洒随性,常与人言笑晏晏,人称“仙京风流,阴山二公子独占八斗”,是无数仙京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当时的仙京贵女,如今也正是在座这些家主的夫人。
    “不必再废话了!”夏侯氏家主冷声道,“外有二十万大军,内有我等世族联手,速战速决,有何可惧!”
    慕苍水轻笑。
    天下粮草尽在即墨氏之手,他们当然要速战速决,否则二十万大军不出三日就会哗变。
    只可惜——
    数道剑光掠过众人视线,却不是朝城楼上的南宫镜等人杀去,而是眨眼间割下了夏侯氏家主的头颅。
    人群一片哗然。
    那浑身溅满鲜血的女子正是夏侯氏家主的亲卫,她拎着这名世族家主的头颅,登高而呼:
    “夏侯端纵子行凶,杀我全家七口人,只为与友人猎杀取乐,今手刃仇敌,告慰亡魂,死亦可瞑目!”
    夏侯氏的公子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涕泪满面,提剑怒斩。
    “是阴山氏的死士!”
    有人恍然大悟,却声线发颤。
    “严加防范!绝不能自乱阵脚!有叛主者,抄家灭族,挫骨扬——”
    话音还未落下,此人亦被身后亲卫一剑贯穿心脏,被回过神来的其他修者围攻而死时,那名亲卫面上竟不见惧色,唯有快意。
    死士,有服毒喂蛊以维系主仆关系者。
    亦有为了同一个信仰,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死士。
    世族视百姓为蝼蚁蚍蜉,今日,就以蚍蜉撼树,一试蝼蚁之力。
    炁流相撞,叫杀冲天。
    昔日随意呼和的仆从,今朝成了索命恶鬼。
    这些被阴山氏秘密收留培养,送入各家世族的死士终究有限,然而世族曾经所犯罪孽却如燎原之火,只需一点火星,便呈燎原之势。
    “以武犯禁,以下犯上,终乱世者……阴山氏也。”
    灵雍学宫最高的藏经楼内,白衣名士在飘来的血腥气的风中悠然轻语。
    “阴山泽有善心而无手腕,南宫镜有手腕而无根基,当初那些人未能阻止这二人成婚,真是天下世族的灾难。”
    九方氏宅邸内传来轰然震响。
    姬彧与学宫教习们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他唇角弯弯:
    “差点忘了,这两人还生下一个更大的灾难呢。”
    对于九方氏的人而言,的确没有比阴山琉玉更可怕的灾难。
    九方氏内部最机密的八处阵眼所在,就连九方少庚都要靠掌管机巧的族老才能记起具体位置,阴山琉玉竟然如数家珍,简直有如神助。
    不过眨眼,她就已破前三道阵眼,直奔第四处阵眼而去。
    檀宁刚劈开一株扶桑木,就听一阵毛骨悚然的齿轮咬合声响起,她大惊:
    “这次我劈断了!真劈断了!”
    琉玉环顾周遭,警戒道:“扶桑木有四株,光劈开一株没用,至少要三株,他们这是故意诱我们深入——”
    “天地雷风,山泽水火,震阵,雷行。”
    吟诵声响起的同时,天动雷落。
    散落在水榭四周的扶桑树霎时被震天骇地的三道雷电劈中,绕行连接成一座巨大雷阵,飞叶裹挟着雷电之炁,如刮骨利刃,稍有差池便是削肉剜骨。
    檀宁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但琉玉却抓住她的手。
    “走这边!”
    她被琉玉拉着一头冲入电闪雷鸣的飞叶雷阵,几乎能嗅到发丝被雷烧焦的味道,但冲在前面的琉玉却次次带她擦过一波接一波的攻势。
    “……你怎么知道的?”檀宁不敢置信地望着琉玉的后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对,你炁海封印还未完全解开,你怎能冲在前面!”
    一道飞叶擦过琉玉的肩头,瞬间皮开肉绽,伤口烧焦的痛楚令琉玉额头瞬间冒出一层汗。
    她朝阵外瞥去一眼。
    “那你去前面!”
    檀宁:“啊?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不等檀宁分说,琉玉手上一甩,直接将檀宁朝第二株扶桑树扔了出去,手忙脚乱的檀宁拔剑劈树的同时,后方的琉玉却重重地跌了一跤。
    曜变天目·五之式·血控术。
    一滴血珠被方才那片飞叶送到了九方少庚眼前,他面色苍白如纸,咬牙暗恨。
    若非妖鬼墨麟留在他身上的旧伤未愈,他的血控术本该能摄魂夺魄,令阴山琉玉失去自我意识,结果现在只是令她跌个跟头!
    “我砍断了!砍断了!还剩两株——”
    檀宁扶起地上的琉玉,以势挡下周遭的飞叶雷炁,望向离她们最近的下一株扶桑木。
    “好远,我们过不去的。”檀宁又看向阵外,乌泱泱全是等着围猎她们的九方氏修者,“破了这一个阵眼,还有四个阵眼,这么多人,只靠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办到!”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檀宁手中的玉剑应声而碎。
    她的眼泪怔然落在纷飞玉屑中。
    入九方氏府邸时九方彰华搜走了她和琉玉身上所有的玉器,琉玉将自己的势封于此剑,命她存于炁海中。
    此剑一碎,她再无法器,又用什么带琉玉杀出去?
    “办得到。”
    琉玉牵住她的手,双眸灼灼凝望着她。
    “你是阴山泽的女儿,得到了阴山氏剑技的传承,有我陪在你身边,你办得到。”
    远处的九方少庚将玉剑碎裂的一幕看在眼中,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
    失去那柄神玉所造的玉剑,以檀宁之力,不可能劈开扶桑树。
    “阴山琉玉竟也会犯这种蠢,檀宁有几斤几两,她还不清楚?”
    九方少庚睥睨着阵中少女难得一见的伤痕累累,一种阴暗潮湿的凌虐欲在心底翻涌。
    越是挣扎,越是倔强,越是让人想将她那一身反骨碾碎,想看她只余眼神灼灼燃烧,身躯却毫无反抗之力的凄惨模样。
    “阵法全开,务必要在这里擒获阴山琉玉。”
    身旁族老道:
    “二公子,此阵尽是杀招,困杀数百修者都够,真要全开,恐怕无法活捉……”
    “没看到阴山琉玉对这阵法运转如此熟悉?”
    九方少庚没好气道:
    “人是要活捉,意思就是留口气就行,听不懂吗?”
    也不知道阴山琉玉到底是从何处知晓九方氏地下机巧的,跟见了鬼一样。
    九方少庚紧盯着纷乱流转的阵中,雷电噼啪的炁刃越来越密,越来越接近疾跑中的两人。
    冷眼旁观的少年眼底生出极恶劣的笑意。
    认输吧。
    放弃吧。
    仅凭你们,还能撑多久?
    金裳少女在飞速掠过的雷刃中穿行,眼底清亮如剑光。
    “天之道——”
    檀宁的嗓音与金裳少女的嗓音重叠在一起。
    笑意倏然凝冻在少年眼底。
    “第四重——”
    飞沙走石,微弱但切实存在的石中炁流在两人吟诵中冲出,化作一道道漫天金线,击碎了周遭杀意凛然、密集如网的雷刃,短暂地劈出一条大道。
    九方少庚见过这个术式。
    虽然这些金线未能如第一次所见那样化作无面金身,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草、木、皆、兵。”
    他无法置信地望着乱石啸流中的身影。
    就如第一次见到即墨瑰那样。
    金线汇成的炁流在檀宁的操控之下冲向第三株扶桑木,粗壮的枝干极其缓慢地发出摧折声响。
    但仍然没有干脆利落地断开。
    树干的断痕甚至还在愈合。
    她一个人的力量不够,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檀宁慌乱看向身后的少女,琉玉的修为只恢复了三成,这三成之力远不够她挡住这些不知疲倦涌来的飞叶雷刃!
    她猛然朝九方少庚的方向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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