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慢地呼气, 看着一团蒸汽在灰色的天?际间慢慢消散。她面?露茫然,胸口有一大滩血迹,像别着一块暗红色的餐巾。
    过了一分钟,或者是?一百年,佩斯利终于有了动作。她回过头, 身后是?一长串零碎的物件, 代替了她一路走来时被风雪掩埋的脚印。她记得这些是?她扔的, 大部分是?在维卡的屋子里找到的东西。现在这么回头一看, 她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可等她再次看向前方?,又被相同的景色吓了一跳——她前面?的那段路上也散落着各种文明世界遗落的物品, 歪歪扭扭地拼凑出前路。佩斯利所?在的位置就在这条线的中间,既不是?终点也不是?起点。她记得自?己?是?怎么向前,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后退的了。
    在她即将忘记自?己?前进?的方?向时,一个突兀的黑色影子出现在其中一个方?向,像是?指引佩斯利的路牌。她抬腿向前,走到一半又倒回来拿起音乐盒,像捧着某个人的骨灰一样蹒跚着走到了影子面?前。它看上去很远,但很快就触手可及。
    随后,佩斯利看清了那个影子。一个中年男人,脑袋上的头发稀疏但整齐。他拥有长脸与?宽挺的鼻子,两片嘴唇上下都留着庄严的胡须,双颊凹陷,眼圈青黑。他穿着长款的毛呢大衣,里面?是?深蓝色的马甲、白色高领衬衫与?一条鲜红的领带。他站在道路的末端,双手插进?口袋,平静地俯视着前方?的一小截崎岖的悬崖。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和脚下的西伯利亚针叶林拥抱了。
    “……”
    佩斯利走到对?方?身边,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物。寒风让她的声音像一只濒死的山雀:“是?我?疯了吗?还是?你本来就长这样?”
    男人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叫我?瓦洛佳。”
    “瓦洛佳?我?能把这个名字当成你在暗示自?己?的身份吗?”
    “现在我?们要?谈论的不是?这个,佩斯利。”自?称瓦洛佳的生物全神贯注地看着悬崖上黑色的石头,“想想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佩斯利把音乐盒抱在怀里,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记得,你又没有老年痴呆——起码现在没有。”瓦洛佳露出他招牌式的沉思的表情,这让他拥有了某种肤浅的民?族特质,人们常称它为“斯拉夫式的忧郁”。他一脸肃穆地望着远方?,顺手掸掉落在肩膀上的积雪:“回想一下,佩斯利。你在与?我?相遇之前遭遇了什么事?”
    “……这重要?吗?”佩斯利有些泄气。
    “十?分重要?。”
    但佩斯利的脑子里空空如也,她仅存的记忆只剩下这片雪原:“或许你能给我?一点提示?”
    瓦洛佳伸出手,指向她怀中的音乐盒。佩斯利低头看去,在盒盖上发现了一些深浅不一的抓痕——自?己?的手上也有类似的痕迹,隐隐透出血色,在低温下变成了肿胀的疤痕。
    幻觉一般的疼痛从?手指间传来。佩斯利捡起了第一块拼图:“在这之前……我?把音乐盒抢了过来。”
    “再往前想想,是?从?谁手中抢回来的?”
    “呃、松鼠?”
    “那有点太往前了——往后挪一点,这里的事情暂时和松鼠没什么关?系。”
    于是?佩斯利努力把松鼠扔到一边(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一只松鼠):“好吧,不是?松鼠……是?堂吉诃德。”
    “没错,是?堂吉诃德。你和它打了一架。堂吉诃德跟你说了什么?”
    堂吉诃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像一千个男人、一千个女人和一千个孩子同时在说话。
    ——“佩斯利!我?不准你去西伯利亚!”
    时间的碎片被勉强拼凑起来。佩斯利回到了哥谭的街道上——和西伯利亚比起来那地方?简直是?温暖如春。渡鸦的爪子死死抓着音乐盒的一半,另一半则在佩斯利手里。
    “放手。”佩斯利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力气没有一只鸟大,但这的确是?事实,佩斯利快要?抓不住了,“堂吉诃德,放开它!”
    “不要?!我?受够了,佩斯利——你这段日子简直是?无法无天?!”堂吉诃德的翅膀扑腾得飞快,“你不准、随便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佩斯利干脆放弃手上的木盒,转而?捏住了堂吉诃德的脖子。渡鸦的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叫声,耷拉着翅膀落进?佩斯利手中。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还记得吗?”佩斯利把它拎到眼前,“你犯了错,作为代价,和这个音乐盒有关?的事都由我?来处理,包括那个被诅咒的倒霉鬼。”
    “你已经处理完了不是?吗?”渡鸦被捏得直翻白眼,逐渐喘不上气,“那家?伙不会被找到了,他会作为松鼠活得很快乐的……”
    佩斯利把手指收紧:“这还远远不够呢,堂吉诃德。我?才?不要?他当什么快乐的松鼠——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得把音乐盒送回去,让他继续当痛苦的人类。”
    “你要?送到哪里去?音乐盒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别再骗我?了!”佩斯利始终没能捏断渡鸦的脖子,“……那本来是?你偷过来的东西。”
    渡鸦突然不说话了。它开始疯狂地扇动翅膀,用爪子把佩斯利的手抓的鲜血淋漓。见这一招没能让对?方?放手,它便张开嘴巴,整个脑袋向后弯折,直到身体内部出现清脆的碎裂声,在佩斯利手中迅速失去生机。鸟的尸体化成一团粘着血肉的冰冷羽毛。佩斯利把它扔到地上,没走两步就顺着墙壁跪倒下去,仓皇地捂住胸口。滚烫的血透过她的衬衫、毛衣和大衣慢慢渗出,佩斯利听到自?己?的肋骨与?内脏被挤压时发出的声响。她颤抖着敞开外套,解开衬衫的扣子,一只崭新的黑色大鸟又从?她心脏的位置钻破皮肉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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