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却亲手将那把刀,又一次将她的心划割,割破了那道最初的陈年旧疤,让她想了起来。
    绵薄的疼痛一丝一缕地,渐将他的那些肺腑之言裂断。
    碎成一片片荒诞而奇诡的碎片。
    “你怎么了?”
    卫陵朝表妹走近小步。
    他不明白怎么在说出心意后,表妹会变成这样。是他说错话了吗?可那些话他想过许多次,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那她为什么要哭了?
    在卫陵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表妹盈满泪的眼时,却见她微微侧过脸,往后退了步,避开了。
    如同之前,她躲避他时。
    她抬头,重新看向了他。
    卫陵一霎愣住。
    云霞铺落她雪白的面腮,似是浮动了一层流金的薄纱。
    微红的眼眶盈着变浅的泪,临晚的秋风带着霜气,将那双浅琥珀的眼瞳映地几分寒凉。
    她就那样直直地看他,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
    卫陵尚且怔怔,想不明白为什么,面前就递来他片刻前送出去的礼。
    少顷,他反应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什么意思?”他问道,嗓音也沉闷。
    明明她都收下了,就因为他说了那些话,就要这样冷待他,还要把礼还回来。
    她的意思是不愿意吗?
    卫陵觉得气败起来,和被拒后隐隐的恼意。还有丝丝茫然。
    他头次对一个女子有了心意,想要对她好,为此将两人的后来都思索。
    他想了许多,茶饭不思,昼夜难眠。
    不想会得到这样的回应,更衬得他的那些愁思可笑。
    僵持之中。
    她没有说一个字,他也没再得到她的一句话。
    渐兴的风里,卫陵心里仅残的雀跃期望熄灭了,生而有之的骄意很快压住冒头的难过,不允许在她显然拒绝的目光下,继续自辱追问。
    须臾,他轻抬下颌,兀地呵笑一声。
    “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还回来的道理,你不要就丢了。”
    *
    这晚,是一个宁静的夜。
    青坠将纱帐放下,把灯挑熄了,轻步走出去,合上房门。
    屋里只剩下曦珠一人。
    她平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细细的风声,还有匿于深叶里秋蝉的低鸣。
    没有雨。
    前世的这个时候,应当是落雨的,她依稀记起。
    变数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一次次地回溯,从惊惶的第一日初醒,到后来的每一日,追寻近半年间,所有可能的异变。
    但直到渗入帐纱的月光偏移出去,帐顶的吉祥纹彻底遁进黑暗,她也没能得出一个结果。
    曦珠恍然发现,好似自重来,她有太多的事要去想,去做,以至于没有过余的时间去想卫陵。
    只要他还活得好好的,至于其他,也就随他去了。
    少之又少的见面,颠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次。
    兴许是这份疏漏,让她遗忘了一些细枝末节。
    陡然地,就迎来了今日。
    他的那些话犹在耳畔。
    曦珠微微躬身,将自己蜷缩起来,侧望着帐外。月影西移,堪见外面的家具,长久沉默地摆放在那里。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临死前,做的那个梦了。
    他也是这样与她说话的,低柔而缱绻。
    从两人相见的第一面起,他对她,虽一贯笑语善行,却总有几分疏远。再到后来卫家巨变,他的言辞愈加客气,她也极少再看到他的笑了。
    他又怎么会一遍又一遍地唤她的名,仿若她是他很重要的人似的。
    真是梦吧。
    梦?
    曦珠一刹坐起身,在一方围拢的帐内,惊惧起来。
    他不会喜欢她的,也不会说那些话。
    难道如今也是一场梦,所有的一切都是梦?
    她奔下床,不知所措地环顾着四周,举目不定,最终目光停落在那个放在榻桌上的红匣。
    泣血般的红,在月华下,如水般静静地流淌。
    是他送给姜嫣的生辰礼。
    怎么会在这里呢?
    曦珠迷茫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卫陵送给她的及笄礼。
    触及微凉,只要轻轻一揭,就能得知前世他到底送给了姜嫣什么。
    不是梦。
    若是梦,他怎么会忍心,这样残酷地对待她呢。
    曦珠收回发颤的手,惨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她一定可以改变前世的结局,不让自己再沦落进去。
    但为什么这世的他却变了。
    曦珠眼前出现了卫陵离去的背影。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可又要她说什么呢。
    她慢慢坐下来,将整个疲惫不堪的身子塌陷进零星的晨曦里,阖上了眼。
    *
    秋阳微凉,满山泛黄秋色,越往里走,风大起来,吹动重叠的松枝林叶,在山谷中掀起飒飒声浪,惊飞深处的鹊鸟,扑扇翅膀在半空鸣叫。
    一众人骑马背弓地朝山间去,一路上说说笑笑。
    自那日傍晚之后,卫陵的心里始终攒着一团火气,却不知对何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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