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渐停息,微茫攀爬上青墙,穿梭过尚且干秃的杏枝影,扑落在草叶上的白霜,折散出细碎的莹光。
    天亮了,新的一日到来。
    曦珠照常出府,赶到藏香居与柳伯忙碌那些杂事。
    她没有心思再去多想昨夜的事,甚至连午膳都是蓉娘来催,她才暂放下还需整理的契据。
    这晚回到公府,又是酉时末,天黑尽。
    曦珠才沐浴完,青坠就过来,有些欣喜地悄悄递来一封信。
    好些日子,破空苑那边都没信送来,她还担心表姑娘和三爷之间出了什么事。
    今晚阿墨重来传信,她才安稳些,只要三爷还惦记表姑娘就好。
    夜深人静,曦珠拆开了信封。
    灯下,她将那一行行字看过去。
    雪白薄纸上,起先他的字迹工整许多,一撇一捺地写。
    他说昨日姚崇宪大婚,他被拉去挡酒,喝得多了,才忘记分寸,半夜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去找她,让她担惊受怕。
    写着写着,他的字忍不住飘起来,说自己是不是胡说八道了。
    以后他不会了。
    他解释一通,又是道歉。
    曦珠捏着纸角,看了好一会儿,才擦起火折,将它点燃。
    火舌舔上墨字,在香炉里化作灰烬。
    一如先前,她将信看过后烧掉,不留下任何供人翻查,以证她与他之间有“勾连”的罪证。
    连续几日,她仍旧忙。
    曹伍的五七祭日,她准备与柳伯一道出城去。
    柳伯去放备好的礼,吩咐套车,还有空余时间,她便去看正修缮后仓的工匠,问进程如何了。没一会功夫,有伙计来说,外面有个夫人找她。
    她让伙计送水与工匠解渴,才朝前铺去,掀开隔挡的棉布帘子,便见存放郁金、捺多以及和罗的香柜前,背对站着一个身穿烟红褙子,下缀木兰色长裙,只以一支菊花檀木簪,盘着妇人髻的女子。
    背影孱弱单薄,身边有一个丫鬟随侍。
    闻声,那女子转身过来。
    两人视线相触时,曦珠看清了她的面容,有些愣然。
    是秦令筠的夫人,也是姚崇宪的长姐。
    一如那次公府的宴会上,在后院所见时的模样,脸色苍白近乎透明,眉眼微恹,妆容素净清淡。
    但此刻她看过来的眼神里,携夹一种打量。
    曦珠感到自己被她从头到脚都扫过了一遍,这般感觉仿若秦令筠看她时,心里生出说不清道不明,微妙的厌恶。
    她上前去,恰当适宜的笑,问道:“不知秦夫人来寻,是有何事?”
    姚佩君浅笑道,“正巧路过,过来瞧瞧。”
    “听说我夫君离京公干前,还专门来了一趟这里,要定去潭龙观的香料。潭龙观是……”
    略顿下,她道:“他父亲修道养身的所在,每年都需大批香料,此前都内定下亲友的铺子,不想这年倒变了。”
    话落,依旧是笑看面前这个不过十五,几与她儿子一般大的姑娘。
    不着半点脂粉,却抵不住妍丽明媚的姿容。
    曦珠微捏紧手。
    从适才的打量,再到现今的这番话,姚佩君应当得知了些什么,才来试探。
    前世在京的那五年,她与秦令筠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直到最后的牢狱灾祸,也才得知世人称其公正的衣冠之下,是如何的一副禽兽心肠。
    更与姚佩君未见过一面,不知其结局。
    而重来的这世,偏差频出,先是秦令筠,后是姚佩君。
    但她一点都不想与秦家的任何人有交集。
    倘若姚佩君得知秦令筠对她的心思,那么作为正室的姚佩君,会如何想?
    “我还疑惑怎么那日秦大人过来,要定那么一大批香料去道观,得幸大人照顾生意,也不敢推脱,但当时都要年尾,是真抽不出多余的香料来,原跟大人说要推,怕来不及,大人倒是不嫌晚,说三月初时送到就好。”
    这桩生意本非她所愿。若非秦令筠强压给她,也不会有这样的后续。
    曦珠语调为难,又看了转周围,歉意道:“可谁知前段日子失火,铺里的香料几尽被火烧去,我两日前已与夫人府上的管事说过此事,三月初要送去道观的香料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定银,以及需赔的银子也一并交给管事了。”
    秦令筠私下来找,定不会告知姚佩君。
    现今这些事都各自怀揣在心,没有揭开,她只能借这些话,让姚佩君知道自己的想法,别来针对她。
    让姚佩君去和秦令筠揪扯。
    “我也是随口问问,他许多事我向来不管的。”
    姚佩君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后敛眉,关切疑问:“听说是温家的那个庶子在上元纵的火,还被关押进牢里,可有定下什么罪罚?”
    曦珠只能与她说起来。
    好在两人闲说几句话,柳伯来说车已套好,可以走了。
    姚佩君这才拜辞,带着丫鬟先跨出铺子。
    曦珠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这才跟柳伯一道上车,往城外安县去。
    *
    藏香居被人蓄意纵火,连累看守后仓的曹伍被烧死,最终温滔被连同奸.□□人,逼死良家子,欺压百姓等多案合并定罪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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