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看着他手背上纵横蜿蜒的青筋,垂低眼睫,再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与他的事?”
    她抬眸,看向了他漆黑的,如同浓墨般的眼。
    卫陵静望她。
    他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于是又一次道:“很早之前,我说过的,我很早前就喜欢你的。”
    “去年府上的赏荷宴,娘邀请那些人过来玩,她们在背后说你的碎语,里面还有秦枝月。秦令筠是不是在之后送你赔礼,他那样的人,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妹妹,麻烦二哥送礼过来。我知道了这件事,但那时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所以没提。”
    “还有那回你的帕子落在信春堂,该是他拿走的,我也知道。你那回的样子不太对劲。”
    那些尘封的记忆,不是他的。
    卫陵缓慢地回忆着,像是讲述另一个人与她的故事,这让他头疼起来。
    其他的,关于前世,他不敢多说一句。
    曦珠默然地听着。
    “曦珠,他今日都与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我们一起扛。”
    卫陵甚至几分急迫地询问。
    她安静地太过反常,让他生出惧意。
    曦珠看着他眼中隐约的血丝,喉间再泛出苦涩的味道。
    自从卫度和孔采芙和离,所有的事都已偏离,走向了另一条路,她根本无法预料后来,前世的那些事还会不会发生,只能等待预兆的到来。
    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卫陵,其他人,甚至是阿娘将她托付给的姨母,她都不敢信。
    那些似是谬言的将来,她不过一个商户女,也无甚见识,竟敢咒语权势正盛的镇国公府卫家,乃至太子。
    他们不会信,她也不敢告诉他们那些事,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去。
    她只敢告诉卫陵一人。
    可现在,另一个变数发生。
    秦令筠的重生,将会把一切引上一条道路上。
    “曦珠,你与他说了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卫陵低头靠近她,循循诱问,他将语调放地更轻柔。
    曦珠只觉涩楚至极,眼眶微热,偏开了脸。
    她要如何告诉他那些不堪的过往。
    还有三日后,她不得不去见秦令筠的事。
    不能让他知道。
    他一定不会答应。
    她要去见秦令筠,在无法避开的境况下,或许可以获知秦令筠这世要走的那条路,到底与前世有多大的偏差。
    “卫陵。”
    曦珠叫了他的姓名。
    卫陵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决然。
    “你让我再想想,等过几日,我就都告诉你。”
    把前世的,所有的,关于卫家的将来,都告诉你。
    第072章 赴鸿门
    深更半夜, 阿墨一直蹲守在院子里,拨开黑黢深密的草丛,从墙砖缝隙揪寻出一只蟋蟀, 不大的个头,须子却长,也吵闹得很。
    碾在泥地里,靴底搓踩两道, 院落归入清寂。
    他知道三爷又去找表姑娘了。
    今日从秦家回来,人就不大对劲, 再联想到三爷一直让他紧盯秦家那位大爷,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阿墨有些百无聊赖地不知做些什么,又干仰起脑袋看漫天星子。
    他可不敢先去睡, 能从镇国公府一干仆从里混起来的, 多少要有眼力见,猜想三爷要有吩咐的。
    忽地闻听外头动静,刮来一阵风,跟着一道身影走来。
    阿墨忙直起双腿,追着朝屋内去的人。
    待人转过身,阿墨便瞧见三爷的脸色着实不好,阴沉沉的样子。
    骇然地他都不敢多动。
    而后,听到了三爷冷沉的声音。
    “这几日, 你一定要看好春月庭那边,但凡表姑娘出门, 你要立即与我说。”
    *
    自从寒食那日,与卫陵外出游玩之后, 他又时不时来找她,曦珠许久未再梦到前世了。
    日日夜夜堆累起的那点微末欢愉, 将她的那些担忧和痛苦都侵入,逐渐地,她也不愿去回忆。
    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如此想。
    却有一朝,虚想幻梦被撕裂,那些浸透在血肉里的酸楚重新冒出来,腐蚀烧灼着,让曦珠难以忍受地从噩梦里惊悸醒转。
    猛地掀开青纱帐,直奔下床,赤足朝湢室去,伏跪在地,对着盂盆吐起来。
    一股股的酸水从胃里翻出,仿若带出些涩苦的药味。
    发丝凌散落下,她伸手扣进喉间,不断反呕出来,瘦削的肩背颤抖着。
    直至再吐不出一点东西,曦珠弯着腰背,喘息地缓了好一会,才撑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榻边去。
    右手支着半张脸,半阖双眸,恍惚地望着桌上的青瓷瓶插花白茉莉,幽静清香里,慢慢平和着气息。
    她再次梦回刑部牢狱。
    里面永无止境的惨痛嚎叫、那些被血包裹的刑具、相互攀咬太子党的官员。
    以及秦令筠那一鞭,又一鞭抽打在她身上的极痛,一次,又一次地逼问。
    当他的手在她全无遮蔽的身体摸着,给她上药时,她只能无力地流泪,想要求死,但当他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再不能呼吸时,她却陡地怯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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