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点头应道:“好。”
    兄弟两个又说过一番话。
    卫陵从屋里出来时,抬头看向屋檐外,正是暮色时分,灰蒙的高空上,漫天回雪,连绵不绝。
    满目的白,看得久了,甚至刺眼地失明。
    冒雪走出檐下,甬道隔一个时辰被清扫,却至大门口,积雪埋至小腿。
    翻身上马,卫陵在逐渐变昏的天色里,揽缰往安置伤兵的屋舍去。
    等到了地方,下马行至外间,却听里面喧嚷的吵声,不时夹杂两声伤痛的哀嚎。
    “哎,你们说军饷啥时候发下来啊,说是上月底发,现今都快过年了,还发不发了?”
    “可别说了,我原盼着发了赶紧给我婆娘寄回去,我儿子开春要念书,现在连个响的铜板都不见影子。”
    “照理说咱们打仗受伤了,该多些银两,我这手断了,以后哪个姑娘敢嫁给我,还不得多点银子,等回乡去瞧瞧能不能买个媳妇。”
    四起争议,渐变愤然。
    熟悉的话语回荡在耳中,卫陵想起了曾经经历的哗变。
    那些滔天的怒气,让他最终吞没军田、重新分封将士,压制住兵变。
    他敛眸,迈步走了进去。
    ……
    三日后,十二月二十八日,距除夕还有一日。
    卫陵期盼已久,终于再次收到曦珠的信,是第二封了。
    昏黄的烛火下,他细细地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看过。
    不过寥寥几句,他却一遍又一遍地,指腹从那些墨字上摩挲而过,想着她写下时,是何种心绪,想着不由笑起来。
    入夜后,城内办了一场除夕宴,是专为身处北疆的将领。
    地处偏僻,也有歌舞助兴。
    宴上满堂辉光,浊酒醉人,轻纱翩翩,扭动的腰肢细软,看晃了众人的眼,久在边关,常置战争险事,重压负身,自要宣泄处。但眼前所见的美貌女人们,远不是小兵可碰,被这城的守将收来,专用招待。
    哪个将领兴致上来,招手唤来谁伺候侍酒。
    洛平吃着手里的羊肉,默然地看着,留意到对面桌上,刘慎安投落在这边的目光,隐约不屑。
    他胳膊杵了杵卫陵。
    这三个月他虽记在镇国世子卫远的帐下,但实际跟随卫陵。
    几场仗打下来,越是佩服,也知刘慎安与卫陵之间的不合,从那次追击羌人至图泗水畔后,便结下梁子,后来刘慎安时常出言讽语,但人打了三十多年的仗,资历老成,说不了什么。
    卫陵的臂膀被动,跟随洛平的视线看过去,于欢闹声里,转着铜杯盏,不过笑笑,并不放眼里。
    再与几人说聊,宴过半后,卫陵举杯与大哥示意,又与洛平打过招呼,站起了身。
    提前离席,出门后,外间还在下雪。
    他一直走,直到城墙底下,抬脚踩上台阶,走上了城楼。
    巍峨城墙上,堆着厚重的白雪。除夕夜,仍有士兵持枪看守,在噼啪燃烧的火把光亮里,面色冻红地,时刻防备城外远处的动静。
    犹如前世的许多个夜晚,卫陵站在了那个位置,长久地看向京城的方向。
    冷冽北风卷动雪花刮来,将轻薄的酒气吹散,呼吸间,白雾冷凝成云。
    一样的心有牵挂,但这回,不再是毫无盼头的思念。
    他在心里默问她:“你现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
    想到她信里的话,再次说想他,他有了答案,又忍不住扬唇笑。
    *
    写予他的信被送出去之后,那个驼弯背的绣娘再次登镇国公府的门,来到春月庭,将裁剪好、已动工小半的嫁衣,拿来比量。
    她是手艺最精湛的绣娘,力求十全十美,不容半点纰漏。
    听国公夫人的意思,这位表姑娘和卫三爷的婚事不知何时举办,这样的时长里,倘若瘦了胖了,到时嫁衣上身不合适,岂非砸了她的招牌名声。
    又是镇国公府的差事,丝毫不能出错。
    今日拿来比量,果真人丰腴了些,好在现下可以改动,若到后头,那些凤凰牡丹的花纹绣上,哪能容易改?
    她几十年的绣工,不知看过多少女人的身子,最有心得。
    这表姑娘的身段能排最前头,容貌也是极好,不怪能与卫三爷传出那桩事来。
    绣娘收起嫁衣,嘱咐道:“快开年了,姑娘也控控身段,这时候的便是最好,怕到时不大好改。”
    曦珠被说地有些羞赫,这些月她不出府,在屋子里待时,多是边吃东西边看杂书。
    即便她不差遣阿墨,阿墨依旧外出去,隔了两日,给她带来哪家铺子酒楼新出的点心菜式,笑嘻嘻地道:“三爷临走前说过,我哪敢敷衍,夫人只管吃就是,总归记三爷账上。”
    或是卫虞来找她、她去找卫虞。
    卫虞喜好吃,尤爱各式糕点,两人又一道吃着闲聊。
    吃得多了,难免就胖,她这两日晨时穿衣,觉腰身有些紧,照镜时,脸颊也圆润。
    曦珠不觉得胖些不好,只是如今被这般说,她只好点点头,应下了。
    等绣娘走后,蓉娘思及那件只做了小半的嫁衣,尚未完工,已堪见到时的精美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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