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房主哑口无言。
    再者,租房的是小官,那也是和民不同的官。
    他愈加不敢多话。
    总之,等这两人散去,天色黑透。
    唯剩那堆礼摆在地上。
    还有高壮男人的承诺:“明日大人得空,我带您去看看那处房子,离那些衙署部门近,不过半个时辰,比您现今住的这处好得多。”
    点灯后,许执把那些肉菜酒饼,拿进厨房。
    煤球一直跟在他后边,爪子扒着他的靴子,昂起脑袋去闻肉。
    嘴里药的苦味未散,他抬袖擦去额上的冷汗,把那块肉切出小块,拿给它吃。
    看它吃饱了,惬意地眯起眼在地上打滚,揉把它的脑袋,轻笑声去烧热水。
    水噗噜噗噜地沸腾,用剩下的热水洗过手脚。
    他端着灯盏,回到了内室。
    坐在床边,垂低眼眸,清点起这些日从各处收到的那些礼。
    除去皇帝给的赏赐,还有许多是因怕牵涉进秦府的抄家,而向他“讨好”所赠。
    他们之姓名,他皆在秦令筠的书房,那些来往书信中见到。
    不过一炷香,盘查记下礼本。
    而后连同那些东西,全都装进一个大的木箱中,推入床下。
    只留下一个雕兽纹的黄杨圆盒,往里面装入两只青瓷胆瓶,和柄玉如意,皆是他目前所得中,最好的器物。
    垫衬的绒* 布底下,另压数十张银票。
    盖上盒子,放在一边。
    夜很深了,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屋顶的瓦片上。
    韵律的变动中,他不由得阖上了眼皮。
    他太困,也太累了。
    连日的少眠和身体伤痛、往来奔波、官场应酬,让他疲惫至极,想好好地睡一觉。
    明日卯时,又要早起赶往刑部。
    但在吹灭灯之前,他还是拿出了那本小册子,靠躺在床头,打开了它,第无数次地检阅这些年自己的心得领悟,是否需要改进。
    这本册子,他从未给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看过。
    再翻看一遍,直至没墨的那页,夹着一枝干枯的紫丁香花。
    他合上了册子,吹灭床侧的油灯。
    在焰火跳动熄灭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天亮后,要送去镇国公府,最终送至卫陵的礼盒上。
    胸口的伤隐约发作起来。
    他闭上了眼,想起了她的面容。
    ……
    那扇清漆的门被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与他目前所住的居所相比,大了三分有一的院落。
    房子排布周正,有四间屋,加一个厨房。
    里面的家具也是样样齐全,只是落灰了,需要清扫擦洗。
    从内室望出去,正对窗外的一丛葱郁翠竹,风过,沙沙地响一阵。
    四面灰色的围墙,周遭很安静。
    西南的角落栽种有两棵树,皆长得很高,和院墙齐高。
    一棵枣树,另一棵什么树,许执没认出来。
    只见树干笔直,掉尽了叶的枝条疏密间落,看上去有许多年头了。
    “这是一棵紫丁香,等四五月花开的时候,好看得很。”
    见许大人一直在看这棵花树,高壮男人即刻说道。
    “丁香树吗?”
    他不确定地问道:“开花是紫色的,一簇簇的花穗子?”
    “对,就是紫色的花。”
    他静望着那棵尚未抽芽的花树。
    春天还未彻底到来。
    恍惚之中,他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地方……
    “许大人,我这处屋子,您瞧着觉得如何?”
    “我本来打算下半年带妻儿回南方做生意去,留下两处屋子要卖,这处我们不常住,也不过早三四个月,您要是不嫌小,就送给您。您救了我儿子的命,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您,还请您收下吧。”
    ……
    夜色融融,细雨斜飘。
    卯时带出的那个圆盒礼品,早已不在。
    穿过长巷,除去一把伞,两手空空地,归来狭小的院子。
    换过衣裳,又是独自一个人吃饭。
    但好在现今,有煤球陪着他。
    坐回案前,油灯在旁。
    他应该翻开书来看,或是思虑那些有关他前程的事。
    而非打开那幅画,正如他不该把画带回来。
    应该和那十九幅一起烧掉。
    但他舍不得。
    舍不得她落于火中,被燃烧殆尽。
    光线晦暗,许执伸出了手。
    用指腹轻柔地,缓慢地,触碰画中人笑靥如花的眉眼,滑落她白皙的脸颊。
    他不由想,秦令筠是在何时画的这副画?
    当时,她在对着谁笑?
    可是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又有什么关系!
    那场盛大的婚礼,恐怕穷极他的这一生,都给不起她。
    今日那个种有紫丁香的院子,他竟然想起一个遥远的字:家。
    但她不该落身那样的地方,而该在公府的闲庭深院,那里有奇珍异花、假山湖水。
    衣袖挥扫,灯焰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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