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彻底亏损了身子。
    周围是从田里农忙回来,姑姑和卫若急切问询大夫的声音,还有卫锦的哭声。
    他一语不发地站在床畔,望着睡去的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背过身去,他又投入那永无止境的杀伐厮斗中。
    一刀又一刀地砍在海寇的身上,割下无数双敌人的耳,恭敬地呈到总兵傅元晋的案前。
    纵使傅元晋从未记下一笔他的战功。
    好似就是从那年的冬天起,她愈发畏寒。
    也在那年,光熙七年的腊月底,她给许执写了那封信。
    *
    镇国公府尚在,卫家兴盛时。
    卫朝对三叔母的印象,是一个相貌极其好看、性子柔顺,来公府寄住的女人。
    偶尔在园子里遇见,会给他一支糖葫芦,或是其他什么吃的。
    皆是她与那个穷进士出去玩时,买的小吃。
    当时,他并记不得那个进士的名字。
    咬着酸甜的山楂果,他从练武场回到书房念书。
    身为卫家的嫡长孙,他每日都要读书练武,从早到晚,并无多少空闲的时候。
    尤其爹娘去后,整个偌大的公府,倚靠三叔在北疆打仗撑立,祖母对他更为严苛,想他快些成长起来,为三叔分解压力。同时,也是因公侯的爵位,落在了他的头上。
    依照三叔当时的战功,该从祖父那里继承爵位。
    但三叔对他说:“阿朝,爵位本是你父亲的,自然该给你。你不用想太多,我是你三叔,会护着你,等你长大,有足够能力了,我会把卫家军也交给你。”
    三叔拍着他的肩膀,道。
    “好了,若是你哪处兵法上不懂的,趁我在家中,你快来问我。至于读书上的事,去问你二叔,那些他懂的多。”
    三叔常年不在家,驻守在北疆。
    尽管和从前不大一样,不再爱笑,但还是一般的亲切。
    在三叔收回手,背过身去时,卫朝注意到他满是伤痕的手心。
    而那一年的上元夜晚,他亲眼所见那只手,紧捏地指骨苍白,青筋毕露,将那些伤都包裹起来。
    游玩灯会,三叔让亲卫护着他们去玩,自己则和官员进了酒楼说事。
    和姑姑、卫锦卫若他们,兴致寥寥地逛了一圈,便打道回府。
    但他不小心掉落了一个荷包,回到院子才发觉,慌张寻了一圈,从园子到马车,都没有找到。
    恐是游玩时遗落。
    夜晚人多,怕是找不回来了。丫鬟仆妇纷纷劝说。
    但那个荷包是娘做给他的,今夜还特地戴出去玩。
    悔恨之余,他一定要找回来。
    让两个小厮跟着一道出门去找。
    熙熙攘攘的喧闹欢声中,从这条街,找到那条街,穿梭人群,却一直未寻到荷包的踪影。
    最终不得不沮丧地回去,又顺沿回去的路,最后找一遍。
    纵使是坐马车回府的,但兴许落在路上了呢。
    雪花纷落,北风如刃。
    他弯腰低头,提盏灯笼,在一隅的昏黄光中,四处搜索。
    头顶高空天穹,五彩的焰火砰砰地炸响。
    直搜至一处街角拐口,身后的小厮忽地凑过来,道:“前面那人,好似是三爷。”
    他抬头看过去,果然是三叔。
    大雪之中,一个人,正侧着脸,怔望对面晦暗的高墙之下,从墙内延伸而出的树梢下,影绰地站了两个人。
    刚要奔过去叫人,却见三叔朝后连退了两步,退至墙根底下。
    再也看不清神情了。
    绚烂璀璨的烟花中,光影时隐时现。
    三叔的目光,一直在看远处,那两个紧贴的人。
    那时,他莫名地,竟然不想去叫三叔了。
    跟两个小厮,也退到黑暗中。
    直到那两个人分别,一人背身离去;一人提盏绿琉璃灯,揪着粉色裙摆,欢快地蹦跳上台阶,走进了公府的侧门。
    整条街道,随同湮灭的烟火沉入寂静。
    “阿朝,你在这里做什么?”
    三叔还是发现了他,走过来问道。
    声音很平静。
    “三叔。”
    他有些忐忑地低下头,道:“我掉了娘给我做的荷包,想找找看。”
    “找到了吗?”
    “没有。”
    “那我去叫些人,帮着一块找。”
    “三叔,不用了,我找过很多地方了,没找到。”
    “哦。”
    三叔侧过身,道:“那回去吧。”
    “好。”
    他跟着三叔的脚步,走在旁边。
    “今晚玩得高兴吗?姑姑带你们去了哪里玩?买了什么没有?”
    三叔在问* 他了,也伸手,把他头上和肩膀的雪花扫去。
    “嗯。去了崇福坊那边,看了几个杂耍和皮影戏……”
    他回答三叔。
    看到三叔的身上落了一层,比他身上还厚的雪。
    ……
    过完年,在暮春三月时,终于从京城传来了许执的回信。
    已经坐上刑部尚书位置的许执,答应了帮助他的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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