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眉弓和鼻梁。
    才说完,她兀自笑了笑。
    他很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耳畔,传来轻微匀缓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
    闭阖双眸,沉静地安睡。
    他缓慢地走了过去,仅仅三步的距离,便到了她的面前。
    隔了好一会儿,他蹲下身,伸出了手。
    微弱的灯焰晃动,他的手一寸寸地接近,她已有几丝细纹的的脸,在即将覆盖上去,触及那片柔软时。
    陡然地,一个暗红的旧物映入眼帘,是那个平安符。
    他的动作顿住。
    “三嫂,你睡了?”
    身后,是姑姑的推门声。
    还有卫锦的叠声不满。
    “娘,姑姑骂我!”
    “我哪里骂你了,是在教你,做事不要慌。连解个裤带子,都能错了。”
    卫朝慌张直起腰,转身快步出去。
    迎面对上姑姑不悦的目光,他抿唇镇静道:“三叔母醉地睡过去,我去端热水来,姑姑帮她洗脸和擦脚,好睡得舒服。”
    “去吧,再煮碗醒酒汤来。”
    姑姑对他吩咐,去床前给她脱鞋盖被。
    卫锦也奔了过去,趴在床沿望她。
    “娘,你睡了?”
    “别吵你三叔母睡觉。”
    是姑姑对卫锦说的。
    他应道:“是。”
    低头走出门,走进兴起的寒风中,隐约地,如米粒大的雪又在落了。
    直走进厨房,他先把醒酒汤煮上,再拿瓜瓢舀热水。
    瓢放下时,白色的雾汽快将他淹没。
    倏然抬手,他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
    夜深阒静,一个屋中,一张床上。
    卫若问他:“哥,你脸怎么红了,像是被打了?”
    他道:“哪有,喝多了酒,有些上脸。”
    “睡吧。”
    卫若道:“嗯。”
    卫朝背过了身,听到隔壁的动静,正消沉在细弱的风声中。
    她们都睡着了。
    他闭上眼。
    想起了从前,三叔带他玩乐的欢快日子;也想起了后来,三叔教授他那些行军战法时,严肃的神情。
    *
    卫朝不曾料想,那是三叔母与他们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
    在他身上的伤疤与日增多,战功得到朝廷认可之后,又有许执和洛平的运作,那封请旨赦免卫家众人流放之身,返回京城的折子,得到了光熙帝的批准。
    其实各人心知肚明,不过是他在峡州抗敌,而其他卫家人,作为人质被看押在京城。
    如同神瑞帝在时,卫家子嗣男丁,无故不得离京。
    姑姑、卫若很高兴。
    便连痴傻许多年的卫锦,听到回京时,耳朵动了动,马上喊道:“要回京城!要回京城!”
    三叔母也要跟随一同回京,帮衬安置府宅等杂事。那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是有许多事要忙的。
    傅元晋已经允许。
    离去前的那些日,一直在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
    他们来时两手空空,住进了同样空空如也的小院。
    甚至比不上公府尚在时,他们各人的一间屋子大。
    还漏水进虫,这些年过去,缝缝补补,这里添块砖石,那里加片青瓦。
    这些年,便是这样住了过来。
    屋子里,捡了谁家不要的、还有从集市上买的便宜货。
    桌子、椅凳、装咸菜的陶缸。还有一个大肚的破罐子,只能装一半的水。
    有时,三叔母和姑姑会从外采把野花回来,大多是淡黄的,混着几根野草,插在罐子中。
    是好看的,生机勃勃地韧性一般。
    但他不喜欢那些花草。
    他拼命争取军功,是为了让他们再过上当年的日子,闲适清静的屋中,该按着各人的喜好,任意布置。
    不论是玉瓶金器,明瓦琉璃,都不用再去烦心背后的价钱。
    就连窗台的几上,也该摆上名贵鲜艳的盆花。
    但现今的他,还不行。
    可是他,正如三叔母的期盼,迟早有一日,会实现对他们的承诺。
    天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几度转换,快步入了初秋。
    “我与他们先回京,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忙时也别忘了吃饭,饿多了,怕是身体有病。”
    三叔母反复对他叮嘱道。
    他看着她宁和温柔的脸,点头道。
    “我都知道的,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忘记吃药了。”
    有时夜里,她会咳嗽,咳得厉害时,一连好几声。
    “好,我会记得。”
    她笑道。
    她的一双琥珀色眼眸,落在他的身上,长久地,没有声息。
    然后忽然道:“阿朝,我给你洗个头吧。”
    他匆匆忙忙地从军营回来,只有一日的功夫,可以送他们。
    整日忙于战事和操练,头发好些日没洗了,是没空。
    他摇头道:“不用,我自己洗。”
    但他的拒绝,并没有得到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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