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中,周遭的景物皆成虚幻,只有爹娘的脸是清晰可见的。
    又一个寻常的,过去的某个灿烂晴天。
    曦珠又一次从梦里睁开眼,缩在暖和的被褥中,茫然怔怔。
    翌日的院子里,丫鬟持帚,在清扫昨夜的落花。湿漉漉的青墙角落,堆满了被雨淋脏了的梨花。
    一地扫尽,到了下晌,又下一场小雨,树上的花便愈发荼蘼。
    曦珠仍在等待。
    兴许花落尽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
    卫陵答应过她的,等太子登基后,卫家彻底无恙,她就能回去津州。
    至于他说的,会陪她……一起回去。
    她不知该如何全然原谅他之前的欺骗。
    至少不是现在。
    尽管这段时日,他被困公府的琐事,总是疲困乏累,又用那委屈的模样来对付她。
    她不是不知道,却还是对他心软。
    她想着,等公府的事了结,再来真正计较他们之间的事。
    虽是这样打算,但曦珠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收拾离京时,带走的东西了。
    必须得做些什么似的,打发这漫长的等待。
    窗外的丧钟不绝,是喧嚷扰人的。
    雨天无事可做,青坠和蓉娘皆在自己的屋里做针线。
    她从床上爬起来,步伐不免着急。
    甚至踉跄了下,但很快站稳。朝墙边立柜旁,几个摞堆的浅黄雕花箱笼走去。
    打开最上面的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些夏冬的裙子棉袄。春日穿的鲜亮衣裳,都于早春时被翻拣出来,折在衣柜中。
    下面的箱子里,则是鞋子被罩等杂物。
    曦珠俯身,先是收拾衣裳。
    应该是等不到这年的冬天,卫远定能回来,她就可以离京了。
    兴许会是秋天。
    更早些,就在夏日。
    或许是七月、六月,也许就在即将迎来的五月……
    躬弯的脊背微滞,垂低的长睫之下,一双眼望着手里的宝蓝掐花皮袄。
    可她也明白,峡州那地凶险,海寇并不好战胜,否则卫朝不会受那么多伤。
    就连傅元晋每次回来,身上或多或少,也带着斑驳的血痕。
    海寇与狄羌相比,究竟是哪个更凶残些。
    她不知,也不想得知。
    有些出神地想起那段黑暗的归途,背着她的人,说过的话了。
    如今的卫朝,应当在傅元晋以养寇自重被定罪后,接手了峡州,不知现在如何。
    但阴阳相隔,两世交错,各人有各自的路要走。
    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一箱的衣收好,扣上铜锁。
    曦珠直起身,反手轻捶酸胀的腰,而后依在柜门边,四处瞻望屋子。
    想着除去从津州带来的衣服,还有哪些东西该装起来。
    似乎极少,自从住进破空苑,很多东西都是卫陵添置的。每一件器皿,每一个家具,都问询过她的意思,才会安置下来。
    便连柜中的衣裙,妆台上的首饰,多是他买给她。
    那些,她没有打算收拾。
    从津州来京的路途遥远,她带来的多是金银,装成一箱箱的,存放在公府的库房。
    至于剩下的,不过些衣物和喜爱之物罢了,免得路途搬运劳累。
    更是因镇国公府毕竟不是家中,可以任由她装扮。
    她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待孝期过后,年满及笄,镇国公夫人:她那个从未谋面的姨母会为她挑选一个适宜的男人,她只要出嫁了,就可以有一个后半生的家。
    那年来京的颠簸水路上,她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今后,哭到伤心欲绝。
    好似真的很难过,在风雨飘摇的水上,难过到迫切地想有一个可以倚靠的人。
    曦珠无声笑了下。
    可原来,她还是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的。
    倘若那时年仅十四的她,能够懂得多些,知道那条归家的路。
    但又能苛责得了什么,那时的她还太小。
    外厅忽然传来青坠的唤声:“夫人,晚膳送来了。”
    她没有再多想,走了出去。
    东西一天是收不好的,当时从春月庭搬到破空苑,他帮着她整理,还用了三四日的时间。
    不愿在事情未定前,让蓉娘多想。
    她得自己收拾。
    一天天地,慢慢装进箱笼,总有装完的那一天。
    至于带来的那些金银,离开时她也要全部带走。
    在卫陵入宫未归的第七日,外头的丧钟终于停了。
    曦珠也差不离收好了自己的东西。
    只余现下尚用的,还摆在屋子里。
    她推挪着那几个沉重的箱笼很吃力,也有些轻快地笑。
    抬袖抹去额上的汗,想:这样的重,若是换成前世的那副身体,必然能搬动。
    捏了捏手臂上细腻的肉,精细养着的,哪里能比得上。
    箱笼多了,颜色又一致。
    怕自己记错,想着该写上字条贴着,以后才不会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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