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陛下拿出这两个装蛋糕的篮子,他都快把蛋糕给忘了。
    燕枝想起那个令人难忘的、甜滋滋的味道,低下头,又啃了一大口肉饼。
    萧篡低低地笑了一声,把蛋糕篮子丢回箱子里,靠回榻上:“朕还当你的箱子里有什么宝贝,结果净是这些废物。”
    除了为数不多的万花筒、字帖等有用的东西,剩下的全都是这些零食包装。
    “你就这么馋嘴?馋的时候拿起来闻闻味道?也不嫌埋汰。”
    “不脏的!”燕枝下意识道,“奴用皂角洗过很多遍,全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而且,他之前留着这些东西,也不是为了闻味道解馋。
    他是为了……
    因为这些都是陛下送他的,他不想丢掉。
    但是现在……
    陛下说的对,这些原本都是废物,他马上就要出宫了,也不可能带着这些东西离开。
    燕枝最后道:“陛下要是嫌脏,奴一会儿就拿出去丢掉。”
    萧篡面色一沉,反问道:“你预备丢去哪里去?”
    “丢去宫中净房啊。”燕枝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陛下放心,明日一早,就会有人进来运走的。”
    “这些东西,旁人见都没见过,随随便便流到外面去,让他们怎么看?”萧篡却道,“你想让他们觉着,燕枝公子真是得宠,连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都有?”
    燕枝顿了一下:“那……那就不丢掉了,仍旧放回奴的房间里。”
    “嗯。”萧篡这才满意,“有空拿去殿外晒晒太阳,省得招虫。”
    “不会招虫的,这么多年都没……”
    “嗯?”
    “可是陛下方才还说,不能让旁人看见。”
    “你生了场病,倒是变得牙尖嘴利的。朕说一句,你顶十句。”
    萧篡似是察觉到什么,坐直起来,皱起眉头,定定地看向他。
    对上他冰冷质询的目光,燕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往后躲了躲。
    原本窝在他脚边的幼狼察觉到气氛不对,也爬了起来,挡在燕枝面前。
    萧篡眉头皱得更深,命令道:“躲什么?过来。”
    燕枝刚准备慢慢地挪上前去。
    忽然,萧篡朝他伸出手,燕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手去挡。
    陛下又要抓住他了!
    不要!
    萧篡动作一顿,伸出去的手方向一转,摸了一下燕枝的额头和脸颊:“没发热。”
    噢,原来陛下不是要把他抓过去。
    陛下每回抓他的肩膀或胳膊,都可疼可疼了。
    燕枝松了口气,重新坐好。
    萧篡收回手时,还从他手里掰下半块肉饼,用来吸引地上幼狼的视线。
    “蠢狗——”萧篡一扬手,便将肉饼丢了出去,“父皇和你爹说话,你跟着听什么?出去。”
    半块肉饼从幼狼头顶飞过,幼狼迈开短腿,飞快地追上去。
    它“腾”的一下,助跑起跳,张大嘴巴,准准地接住肉饼,胡乱嚼了两下,一口就吞下去。
    它是狼,它又听不懂萧篡说话,所以它吃完点心,又摇着尾巴,回到燕枝脚边,乖乖趴好,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
    燕枝没忍住笑了笑,转眼瞧见陛下冰冷的神色,心道不妙,赶忙放下手里碗勺,把“小狗”抱起来。
    “奴这就把它送出去。”
    萧篡不置可否。
    燕枝便抱着“小狗”,小跑着离开内殿,把它交给外面的宫人。
    “给,把它带回后殿吧,别再让它乱跑了。”
    “公子放心。”
    幼狼舍不得离开燕枝,被宫人动作僵硬地抱在怀里,“嘤嘤”地直叫唤。
    “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有空就过去看你。”
    燕枝摸摸“小狗”的脑袋,又捏了捏它粉色的脚垫,和它击了个掌。
    这是他们的约定手势。
    “好了,带它走吧。”
    “是。”
    宫人抱着“小狗”离开,燕枝拍了拍粘在身上的“狗毛”,想着回去洗把手。
    结果他刚走到内殿门前,就看见陛下抱着手,靠在榻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似乎盯了很久。
    燕枝抿了抿唇角,试探着喊了一声:“陛下……”
    “蠢货——”萧篡也喊了他一声,语气毫无波澜,“你可记得,你病着的时候,梦见了什么?”
    “奴……”燕枝摇摇头,“不记得了。”
    萧篡又问:“你那时做了什么?”
    燕枝仍是摇头:“也不记得了。”
    “你朝着朕喊了些什么?”
    “不……不记得了!”
    萧篡颔首,玩味道:“噢,全都不记得了?”
    “嗯嗯……”燕枝用力摇头,“全都不记得了。”
    其实……他隐隐约约是记得一些的。
    他梦见自己要被拖出去阉掉,还梦见行刑人就是陛下。
    于是他一把推开陛下,对着陛下大喊,说不要他了。
    但是现在想想,陛下哪里是轮得到他来“要”或“不要”的?
    他这话除了惹怒陛下,完全毫无作用。
    所以现在,燕枝攥着衣袖,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再惹陛下发火了。
    陛下问他什么,他都说不记得。
    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傻里傻气的,什么事情都跟陛下说。
    虽然很难,但他必须要学会在陛下面前撒谎。
    燕枝站在门边,像一只被遗弃过的小猫,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地揪着,忐忑不安地看着萧篡,生怕自己第一次撒谎,就被对方看出来。
    萧篡只是瞧了他一眼,最后道:“行,不记得就行。回来吃东西。”
    “是。”燕枝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跑回去。
    他还没坐好,萧篡忽然伸手,拿起他吃了一半的肉饼。
    “陛下……”燕枝疑惑。
    “你吃新的。”
    萧篡转过头,照着他方才啃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
    平心而论,燕枝根本就不会撒谎。
    萧篡只消一眼,就能将他看穿。
    但就算将他看穿,戳破他的谎言,又能怎样?
    难道要问他——
    “不是说不喜欢朕了吗?”
    “不是说不要朕了吗?”
    “不是说讨厌朕吗?”
    不行,绝对不行,燕枝绝对不能不喜欢他。
    既然燕枝撒谎,那就是知道错了、向他服软的意思。
    萧篡无所谓燕枝撒谎,只要燕枝继续喜欢他,饶过他一回,也无所谓。
    萧篡吃完了手里的半块肉饼,转过头,看向燕枝。
    燕枝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饼。
    一口肉糜,一口肉饼。
    一口肉饼,一口肉糜。
    见陛下看过来,燕枝举起左手,又举起右手,犹豫片刻,最后把吃了一半的饼递给萧篡。
    萧篡轻笑一声,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鼓起来的腮帮子。
    燕枝怀里揣着放奴书,心里盘算着要出宫。
    萧篡戳着他的脸颊,想着来日方长。
    ——同床异梦,不外乎此。
    *
    不知道是不是萧篡的错觉。
    自从燕枝生了这场大病,醒来之后,就变得格外乖顺。
    平日里不是窝在榻上睡觉,就是陪着他批奏章。
    话变少了,动作表情变少了,事情也变少了。
    饭量倒是变大了。
    让他睡觉就睡觉,让他吃药就吃药。
    就算他拿出药片和药水,让燕枝吃,燕枝也没有疑惑,更没有异议,接过来就吃。
    要是换做从前,燕枝看见他拿出药片药水的时候,就该跟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缠着他问,陛下陛下,这是什么东西了。
    觉得药苦,他也不说,自己仰着头,皱着脸,艰难地咽下去。
    吃完了药,他想喝点水压一压苦味。
    但萧篡呵斥他,不让他喝,说会削减药力,他就乖乖放下茶杯,自己躲在角落里,悄悄吐舌头。
    一直到了第二日清晨,起床要洗漱的时候,他才哑着嗓子问:“陛下,现在可以喝水了吗?会不会影响药力啊?”
    萧篡这才知道,燕枝从吃了药的昨日正午,一直到现在,都没喝水。
    难怪他的嘴角都起皮了,难怪他的嘴唇都裂开了。
    对上燕枝小心翼翼的目光,一瞬间,萧篡只觉得气血上涌,几乎要失去理智。
    最后,他一手按着燕枝的脑袋,一手握着茶杯,往他嘴里灌了两杯温水。
    燕枝没有反抗或是挣扎,连话也不说,就算被水呛到,也只是红了眼眶,别过头去,拿出手帕擦脸擦嘴。
    看见陛下的手上也沾了水,他还想给陛下也擦一擦。
    直到这个时候,萧篡才从“燕枝变乖”的满意里,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对劲!燕枝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想让燕枝乖点,但不是像提线木偶一样的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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