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半晌,终于低头,“孩儿……知道了。孩儿这便准备迎娶那顾如烟……”
    江书,对不起。
    你我今生终是无缘。
    没想到武安侯摇了摇头,“顾家小姐不能娶。”
    “为何?”
    武安侯抬头,又往窗外望了一望,确定周遭无人,才道:“想当年,我们幕家和那顾家结为姻亲,一同效忠于四皇子。四皇子时时处处都不比那位差,”说着,武安侯竖起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意为皇帝,“他……也不过就是占着,是从皇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幕亓一点了点头。
    他们武安侯府、顾家一直都是坚定的四皇子党。
    尤其是顾家。四皇子景瀚是顾氏贵妃所出,无论从那个角度上来说,景瀚若能坐上王位,顾家都是最大的赢家。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
    谁能想到,看着身子那般健旺的顼帝,突然驾崩……
    武安侯:“今上登基,人人都说我们侯府和那顾家要完,你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世子,被送去守灵。这是圣上在惩罚我们幕家,站错了队。”
    幕亓一动了动唇。
    武安侯抬眼:“你别说你是自愿去的。没有那位的首肯,你何来的自愿?”
    想想也是。他的意愿是一回事,皇帝乐不乐意答允,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幕家的孩子,被派去溧陵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熬时间。可顾家的孩子呢?那顾慎,三年前新帝登基,就进了御史台历练,办了好几起大案子,声名鹊起,去年年底又蒙拔擢,现在人人都称他一句‘小顾相’!”
    说道这儿,吴氏忍不住插口,“可顾家……四皇子至今都圈禁着……”
    那可是身体里有一半顾家血脉的皇子!
    他失势圈禁,就是对顾家最大的打击。
    武安侯看了一眼吴氏,又看向幕亓一:“你说。”
    武安侯今日这一番话,彻底打开了幕亓一思路。他寻思了片刻,“除了四皇子被圈禁,顾家其实并没有旁的损失,只是表面低调罢了。”
    “没错。我幕家在前面抗雷,他顾家在后面捡漏。顾刚则不愧是一条老狐狸,当真好算计。再说今日之事,顾刚则摆明了就是借阿一和顾如烟的婚事,进来一探我家虚实。”
    “可他为何偏要……”
    “因为是皇帝想要知道。”
    武安侯此言一出,幕亓一心口一震,“怎会……”
    “皇帝不相信武安侯府。”武安侯看向妻子女儿,“被皇帝这般不信,这般忌惮的,除了我们这几家前朝旧臣,还有……”
    “镇北王府!”
    第161章 顾家嫁女,也休想顺心遂意!
    闻言,吴氏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怎能相提并论?”
    幕亓一攥紧了拳头,脸色有些苍白。
    他自从溧陵回到盛京,路上也听说了些风言风语,隐晦地说皇帝容不下镇北王,要完成先帝遗志,裁撤异姓藩王。
    却没想到,他们武安侯府,竟也在皇帝怀疑之列。
    “爷爷为先帝开疆拓土,爹也多次征战,落下了一身的病。他怎可如此?!”幕亓一攥紧了拳头。
    武安侯只是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天威难测。”
    “都说老镇北王已经上了秘折,说要在帝后大婚当日,把玉剑和兵符献给皇上。这大婚……”武安侯长叹一声,“怕是,不太平啊。”
    幕亓一双目瞪大,“怎会?”
    “你想,三年前,不也是镇北王携女进京,说是看望太后,可其实也隐有风闻,说是要上缴玉剑与兵符。可,后来就出了先帝驾崩这一档子事,那玉剑和兵符就又被好好地带回了北疆。这次……”武安侯沉思着,“咱们这位陛下,论雷厉风行,比先帝更盛。怕是铁了心,定要收回北疆。这大婚礼仪官,不当便不当了。”
    三年前,幕亓一也在宫中当值,当然还记得那日的混乱景象。
    先是……顼帝不知为何,叫了太子进去怒斥。半个时辰后,镇北王求见。又一个时辰后,便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待景瀚得知了消息,带着几百亲卫准备入宫之时。
    那镇北王带来的玄甲军,早把宫内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
    不是景瀚那临时召集的几百人能攻破的。
    自此,景瀚一败涂地。
    镇北王却因为这第二次从龙之功,得赏黄金万两,北疆四城划入了他的藩国。
    可这一次,他还会那般幸运吗?
    幕亓一颓然地对坐在床沿上。他自出生就锦衣玉食,被众人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长这么大,素来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想喜欢万吟儿,便喜欢万吟儿。想去为江书守灵,便去为江书守灵。
    从不知人世间,便是位极人臣,泼天富贵,也需小心营求,如履薄冰。
    他突然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江书,是一样的人。都不能随心所欲……
    一旁,倒是吴氏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那眼前的,阿一的婚事……”
    “那顾家也未必真的想嫁女,不过是借着这个幌子来试探一番。”武安侯冷哼一声,“阿一,你明日便进宫请罪,说自己荒唐,没了礼仪官的职位,无颜面对天颜,圣上怎么罚你,你也只能怎么受着。”
    幕亓一:“是。”
    “至于婚事……”武安侯低头寻思了一会儿,“顾刚则不叫我们安宁,我也不叫他们舒坦。阿一,你那日救回来的小姑娘呢?”
    另一边。
    整个宫内都因为即将到来的大婚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只有福康宫。
    因为着太后这几日,身子又不好了,整个福康宫都静悄悄的,其余的太妃太嫔也都不来请安,生怕打搅了太后歇息。
    江书也和女官所告假,一门心思侍奉太后。
    看着江书出入殿内殿外,熬药尝药,太后边咳边道:“又用得着你在哀家眼巴前献殷勤了。你才当上女官几天啊,就敢告假!告诉你,回头若是被肖女御按日子克扣俸禄,可别来找哀家哭!哀家可没有多余的银钱补给你!”
    江书数钱的事,早叫沈无妄告诉了太后,太后背地里都不知道笑话了她多少次。
    听着太后打趣,江书好脾气地笑笑,递上吹得温了的药碗,“肖女御知道下官穷,才不会扣下官银子。”
    她看着太后喝了药,眉头皱得紧紧的,适时双手碰上果脯,“太后吃一颗,去去口中的苦气吧。”
    太后苍白的手指,捻起最上面一颗果脯,“哀家年轻时,最不喜欢喝了药就吃糖,嘴里一股怪味,甜不甜,苦不苦的。”
    江书笑道:“太后是心疼下官,给下官面子,才吃了下官的糖。这糖就权当吃到下官嘴里去了。”
    “你这丫头,油嘴滑舌。”
    太后难得开颜一笑。
    江书才觉得胸口压着的大石,没那么沉重。她笑着,收拾了药碗下去。
    自有记忆起,喜娘虽疼爱自己,却不认自己是女儿,更从不曾为自己筹谋。江富贵本也不是她爹,跟江书根本说不上话。
    在太后身上,江书第一次感受到,有人护着自己,有人为自己思量来路的感觉。这感觉,当真是极好。
    她打心眼地期望太后能健康长寿。
    江书走后,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又激起一阵咳嗽。
    一旁,沈无妄过来为太后拍背,“您何苦忍着?”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太后鼻间哼了一声,还不忘打趣,“不愿意看你家江书摆出臭脸。她若是觉得这药无用,再给老婆子灌一碗可怎么办?”
    沈无妄笑得有些勉强,“那药茶……”
    “不要。”太后一摆手,“那东西好虽好,到底是墓里带出来的,统共就那么点儿,又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的,喝它作甚?”
    “到底还是喝了,能好受些。”他顿了顿,“天下之大,或许旁的地方,也有那种药茶,也未可知。”
    太后摇了摇头,“老婆子病成这般,有今日没明日的,你休想抛下哀家自己出去快活!”
    伺候太后睡下,沈无妄才躬身退出了殿宇。
    叫殿外的冷风一吹,他只觉胸臆间一片冰寒刺骨。
    收拾完药碗,江书静静矗立在沈无妄身边。自从那日两人说开的话,行迹上较之从前,便亲密了不少。
    看着沈无妄脸色,江书欲言又止:“太后……”她叹了口气,好容易说出,“我的愚见,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也就是盼着圣上大婚罢了。”
    自从那崔家嬷嬷进宫哭求,眼看着太后像是受了极大打击。她表面上撑着,实际上内里已经一天天地衰败下去。
    到了今日,唯一的执念,也只是看过帝后大婚。
    江书只是怕、怕……大婚之后,太后再无牵挂。
    就这么去了。
    此刻,她深恨自己学医未精,想不出什么法子救太后。
    “我知道。”犹豫在沈无妄眼底一闪而过,他看向江书:“我……有一个法子,需得同你商议。”
    第162章 沈无妄不是太监
    “是何办法?”
    沈无妄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去过嬴帝墓。嬴帝墓的规格,远不是他那些后世子孙能及。传说中,嬴帝是半人半神的存在,他坐上皇位后,后半辈子,整整三十年都在修仙问道。”沈无妄鼻子轻哼一声,得了天下,便想长生不死,不过是帝王的通病罢了。
    江书听得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出生时,大盛四海已定。前朝的传说被消灭得七七八八。这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讲起,十分好奇。
    沈无妄:“因着这嬴帝自己的爱好,他临终时,便用半生搜罗的天下奇方奇药陪葬,还销毁了这些书籍在世面上流通的版本。有些珍稀药材,也被他在全境范围内搜索,连种子都尽数带进墓里。所以嬴帝之后,往后数代,医学一途都没什么发展。”
    “是了!”江书自己也在嬴帝墓里看过那些腐朽到根本阅读不了的书籍,还有石板上镂刻的文字,她还抄录了不少。
    “太后素日里喝的消咳镇痛的茶饮,便是保存在嬴帝墓里一种草根。”沈无妄深吸了一口气,“墓里,还有整整一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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